“请他进来。”
随後进来一个高瘦之人,青灰布袍下摆补着暗色补丁,但洗得干净,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正气。
他拱手作揖道:“见过将军,在下裴毅。”
方以岚微微颔首:“裴公子不妨详细说说,当年的事?”
裴毅神色哀伤,缓缓说道:“家父裴兴本是临中城最大的商户,如今的商会领头郑亮,本是我父亲名下米铺的掌柜。”
“当年也不知他使了什麽手段,勾搭上了上京的高官。家父当年受令,押送三千石赈灾粮送到南栖,等送到时却成了八百石沙土。”裴毅喉结滚动,“郑亮作了人证,硬是将私吞赈灾粮之事扣到我家头上,还诬陷是先太子的指令。”
方以岚心中一凛,不禁侧目看向身侧的赵怀叙,他神色淡淡,似乎是知晓这些陈年旧事。
裴毅又说道:“自我父含冤离世後,郑亮摇身一变,成了商会之首,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对我百般刁难。那些曾受过父亲恩情丶老实本分的商户,只因念及旧情帮扶于我,也都被他无情排挤在外,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如今的商会。。。”裴毅目光中满是愤懑,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粮商交十抽六的保命钱,农户们更是可怜,即便赔本卖粮,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若稍有不从,性命堪忧。”
方以岚沉声道:“是啊,这事需要有人破局。”
裴毅朗声道:“我知将军如今苦于粮草问题,裴毅愿替将军解困。”
“所以,你此番前来,是为了替你父亲洗清冤屈?”
裴毅大方承认:“自然,此乃其一。当年商会名录之上,有七户裴姓人家,如今却仅存我一人…我也想完成家父毕生所愿,恢复家族声誉。但,此事也为我自己,若能助将军解困,在下自然也能扭转逆局,一鸣惊人。”
方以岚挑眉问道:“你就不怕赌错了?一旦失败,你或许再无翻身之日。”
“如今我也没有什麽可失去的了,”裴毅坦然道:“为商之人,本就深谙风险与机遇并存之理。我信将军为人,亦信此番机缘,定能让我裴家重见天日,也能为临中受苦的百姓,寻得一线生机。”
“好。”方以岚起身说道:“我之前一直有个想法,却苦于无人领头,毕竟我对临中这地方并不熟悉,若有你的助力,此事便有了转机。”
庄谷急匆匆跑进来,高声禀报道:“将军,邵姑娘回信了。”
信里先是夸赞了方以岚此前对景文帝的回击,又告知方以岚:近日在临中毗邻的邑镇将举办一场商会宴,各地有头有脸的商户都会前往,或许在那里能够从各地商户手中收到粮食。
邵婉还在信中捎带了一块纯金令牌,凭借此令牌,方以岚不仅可代表金陵钱庄前去参加,也可在金陵钱庄任何分店随意支取银钱。
裴毅站在一旁,不经意间瞥见那令牌背面的牡丹金纹,脸色微微一变。
他没想到方以岚背後竟与金陵钱庄有着这般深厚的关系。震惊之馀,裴毅赶忙拱手,语气中多了几分敬畏,恭声道:“一切全听将军吩咐。”
方以岚眉梢一挑道:“这临中城,最贵的地段在何处?”
。。。
临中城里,九云楼的对面,一家新店悄然开张。这地段可是寸土寸金,平日里想在这里谋得一席之地难如登天。而这家新店,气派非凡,一块镀金牌匾高悬,上面赫然写着“破岳商会”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
衆人纷纷打听,这商会的东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很快,消息便传开了,东家竟然也是老熟人,裴毅。
那些平日里被郑亮打压得擡不起头,处处碰壁的商户们,听闻这个消息,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们奔走相告,陆续来到破岳商会门前道贺。一时间,商会门口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裴东家大喜!”
裴毅立在阶前,平日里的褪色青衫换作云纹锦袍,一扫往日的落魄,与前来道贺的商户们热情交谈。裴毅瞥见对面二楼竹帘微动,嘴角勾起三分笑。
“他裴毅哪来的这麽多钱?”九云楼的雅间内,一位商贾压低声音,小声嘀咕道。
郑亮,早就从下人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翡翠扳指,冷哼道:“方以岚倒是舍得下血本。哼,裴家以为攀上方以岚就能翻身?殊不知啊,他是上了贼船。”
说罢,他将扳指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谁要敢与裴家往来互通,後果。。。你们知道的!”
可谁曾想,第二日,破岳商会门口便摆出了一块醒目的木牌,上面写着:【收新米,三百文一石,来者不拒】
这一消息传出,整个临中城都沸腾了。
要知道,此前临中只有郑亮的商会一家独大农户和小商户们别无选择,只能将粮食低价卖给郑亮。
如今,裴毅的破岳商会横空出世,以高价收购粮食,有人顶头与郑亮抗衡,而且又是颇有口碑的裴家人。
当年赈灾粮一事,皇城之人不清楚内情,临中的人又有谁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没过几日,许多人或是光明正大地赶着马车,或是暗地里挑着担子,将粮食送往破岳商会。有的农户,甚至天不亮就出门,就为了能把粮食早点卖给破岳商会。
"东家,您茶凉了。"小厮战战兢兢提醒道。
郑亮将最爱的钧窑茶盏狠狠掷在地上。
对面茶楼传来瓷器碎裂声,方以岚坐在破岳商会二楼雅间里,悠然品着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