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太道:“我们也吃不了太辣的,还不是那一位,自己喜欢吃辣,非要逼人陪着她一起吃。我们回回也辣的七窍生烟的。”
那一位指的是易太太。
王佳芝心里道:“你说这样的亏心话,就不怕遭报应吗?每次见你吃得津津有味的。”
她不明白,这麽又麻又辣的东西,她们是怎麽吃得出的味道的。自己每次吃,又疼又麻的。
点完菜,马太太又对服务生道:“上菜的时候端碗白水来。”又向她道:“还是太辣,涮一涮就好了。”
王佳芝好奇,她们怎麽知道自己吃川菜的习惯。
她们俩一起出去吃饭也是吃川菜的,有时候微辣都受不了,他们把菜在水里涮一涮再吃就刚刚好。一定是阿妈说出去的,她们竟然也记得。
王佳芝并不享受这种感觉,觉得这群人好可怕好恶心。有一天自己不如意了,还不知道她们怎麽落井下石。
到家他早就回来了,早知道就不要和她们聊那麽久了。一进房间,见他搂着小猫咪呼呼的睡着。窗子外阳台上那一家喜鹊,也卧在窝里呼呼睡着,枯黄的落叶在阳台上随风动着,刮在地上,发出那种干脆东西碎裂的声音。
老易今天上班摸鱼读了一篇短篇小说,里面一句:光天化日,两人在房里赤精大条的,女的在上面,蓬头散发,活像头母狮子。
天啊,赤精大条,母狮子,寥寥数语,又形象又激烈,读起来怎麽这麽有喜感。
说到母狮子那样的凶狠,他很难不想起家里那只小野猫,狮子也是猫科动物……
她还是烫头发的时候……那一头茂盛的蓬蓬的凌乱的卷发……那样……母狮子……不对……头发蓬蓬的是公狮子……
也许是过去那些女人太怕他了,所以……从来没有像她那样的……
晚上他们吃过饭他给她看这篇小说,王佳芝也觉得那一段非常有趣。这种土色土香的市井民间语言真的更有意思。
比如《金瓶梅》里讲潘金莲玩过多少男人,一把小米。
人劝孟玉楼不要嫁给西门庆,家里妻妾丫头太多。孟玉楼讲:船多不挡路。
他们熄了灯打算睡觉。静谧了一会儿,他身边那只属于他的“母狮子”悄咪咪,轻手轻脚的爬到床头打开床头灯,然後开始属于她自己的夜间捕食……床头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小白菊,深秋的夜里散发着幽幽的清寒花香,闻的人虚飘飘的……
狮子就是食肉动物,和猎物睡在一起,哪里有不吃的道理。
夜里王佳芝作了一个梦。
大殿之上,他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头上长出两个毛茸茸的白白的尖耳朵,身後九条毛茸茸漂亮的雪白大尾巴无力的耷拉着,好像憔悴美丽的文殊兰。他病恹恹的,嘴里发出可怜的低低的嘤咛呻吟。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嘴角挂着鲜红的血迹。简直心疼死人了。
她惊慌道:“你怎麽了?”
上去贴上他的背,摸着他毛茸茸的大尾巴,急的哭起来,眼泪汩汩的流着,她用手里的尾巴擦着眼泪。
张秘书道:“他常有心痛之疾,一发即死。冀州有一医士,姓张,名元,他用药最妙,有玲珑心一片煎汤吃下,此疾即愈。”
纣芝道:“传旨宣冀州医士张元。”
张秘书道:“朝歌到冀州有多少路!一去一来,至少月馀,耽误日期,焉能救得?除非朝歌之地,若有玲珑心,取他一片,登时可救;如无,须臾即死。”
她朝殿下看去,皆是老吴邝裕民之流。
焦灼道:“满朝文武,哪里有玲珑心!”
他轻咳了几声,虚弱憔悴,道:“丧尽天良丶恶贯满盈之心也一样。”
她喜笑颜开,道:“如此,满朝文武皆是。”
然後对那六个道:“向乞借一片心作汤,治疾若愈,此功莫大焉。”
老吴道:“心是何物?心者一身之主,百恶无侵,一侵即死。心正,手足正;心不正,则手足不正。吾心有伤,岂有生路!”
她不耐烦道:“你的心天生就没正过,如何有这样多的说辞。”
下令把六个统统拉下去借心。
孟舜英劝道:“下药只片心即可,何必伤如此之多性命。”
她道:“此六人缺心少肺的很,他们六片心也未必抵得上常人一片。都挖了,保准一些,不要耽误下药医病。”
其他人觳觫哭嚎,老吴鬼哭狼嚎道:“啊!!!狐妖惑主,残害忠良,社稷倾覆,国将不存啊!!!”
她不屑道:“就你,忠臣!喝!”
梦里她想着为什麽是老吴这样讲,因为邝裕民国文太差,他连“鼓励”和“鼓动”都用不明白的人,能说出几句正经的慷慨陈词才怪呢。
等到六碗黑乎乎的药汤端上来,他突然恢复如初,道:“我突然全好了,不喝这些恶心的汤了。”
王佳芝梦里都在咯咯的笑,很轻的动静都能把他弄醒,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见她在怀里蜷成一团,咯咯的笑着。心想,到底是梦到什麽了,这样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