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台倒了,张秘书当然不会有好死。也怪他眼光不行,仗着後面又是鬼子,又是那人,光看着那人风头正劲,跟着主子也目中无人起来。人都得罪光了,会有好下场才怪。其实老易这个人对身边人是很心软的,虽然他是两面派来的,可到底朝夕相处,只要面子上不要做的太绝,多少能有些情份。老易到时候也是肯替他周旋一下,至少保住条命。弄得老易最後比谁都恨不得他死。
王佳芝想起那时候在审讯室,张秘书好言好语劝她,说女孩子娇贵,不要让自己受皮肉之苦。虽然知道是威逼利诱的话,可是她真的很感激。就是这样的场面话,老吴邝裕民那几个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个字。永远都是吹胡子瞪眼,颐指气使的。要麽就是邝裕民那样的冷血,装傻充愣,假装从来都不知道她很痛苦。
王佳芝还是想不明白,老吴他们到底在想些什麽。孟舜英那样漂亮又懂得交际的人,送给怎麽说不是暴殄天物了吗?而且还被折磨死了。他们都看不起自己的,但一定看得起孟舜英,为什麽把孟舜英送给一个秘书,把自己送给老易呢。或许也是没办法,毕竟自己在香港的时候就已经和老易认识了。孟舜英是後来的,那时候他已经很防范,想要接近他没有香港那时候容易了,所以就只能再绑自己回来。
张秘书对孟舜英不好,但总比之前的强多了。
邝裕民为了要中间人帮忙联系老吴,把孟舜英送去陪了那黑胖子三天。那人平时能找到的都是姿色一般的妓*女,生平第一次见到孟舜英这样的大美人,又是气质很好的千金大小姐,那三天,务必要精光上算才行。
老吴又要在孟舜英身上报前妻的仇。说来端凤鸣年轻时候是喜欢过老易,老易从一开始就是断然决绝,讲没可能的。後来端凤鸣是和徐华序交往了好久,差一点还结了婚。老吴不说和徐华序过不去,一辈子就是盯着老易过不去。
张秘书很喜欢孟舜英,是他喜欢的类型。给她个最大的屋子安静呆着,床上也没有前面的那样恶毒。孟舜英好容易安生几天,那里还有书可以看,她可以暂时沉浸在书里的世界忘却现实的苦闷。因为孟舜英很漂亮,张秘书为了炫耀,还带她出去听过两次戏。被监禁折磨了半年,她第一次又看到了人群,又暂时回到了人类的社会。
屋子里有一本《飘》,孟舜英读到塔拉的饥荒渐渐过去,大家终于不用挨饿了,生活有了改善,可以吃到煎蛋,还有猪肉可以吃。杀掉猪,主人们吃猪肉,佣人们可以吃猪小肠。一天郝思嘉在吃早饭,佣人在她身後戳着手掌开心的问什麽时候杀猪,那样她就可以吃到肉了。郝思嘉笑道,那样你也可以吃到你喜欢的猪小肠了。
她很高兴,前所未有的高兴。虽然知道马上那些东西又会被掠夺走,但她知道书的结局,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本小说她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看,看过好多遍,内容再熟悉不过了。可是现在读的和过去好像不是同一部书。当时觉得非常平淡无奇的情节,现在读起来却无比的欢心振奋。
她想起她的那本来,玫红色封面,上面带着白色的玫瑰花,左下角两个黑色依偎在一起的影子。金字的书名,外面围了一个小金框子。偷渡的时候太匆忙,只拿了一小箱子衣服,那本书和大部分行李一样丢在学校了,也不知道现在怎麽样了。
那本书她前前後後读了不知道多少遍,每读到女主克服磨难,又好起来的时候,她有时候非常的开心,甚至是振奋的要命,连带着如果那天张秘书会来,她也变得难得的热情。但有时候也会痛不欲生的哭嚎。她意识到那未来那幸福是书里的人,而自己永远的毁掉了。
有一天屋子里的花瓶里换上了新花,里面有一支鹤望兰。这种花很贵,她想起那时候要上台给邝裕民献花,自己嫌学生会准备的花太廉价,亲自去花店订的花。现在她还记得,香槟色的玫瑰,要人加了好多朵的鹤望兰,花店的人说这花贵,通常花束只是加一支,所以她特意要加了好多支。为了邝裕民,多少她都舍得。
那天去献花,台下的人疯狂的鼓掌,笑着,叫着。还有他们一起演话剧,夜空放起了烟花,他把她抱在怀里,台下的人也是欢呼着。
十岁的时候自己钢琴比赛得了第一名,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妹妹在台下骄傲的看着她,妈妈对弟弟妹妹道:“看,姐姐多优秀!”
自己穿着大红裙子,胸口戴着红色的玫瑰花,是妈妈特意从花园摘来扎上白色蕾丝做成了胸花给她戴在身上的。
大学走在学校里,没有人不认得她,没有人不回头想多看她几眼。
“孟舜英多美啊,到底谁才能入她的眼,配得上她呢。”
“王佳芝算什麽,在她面前,只是烧火的丫头。”
“孟舜英同学是我们这一届学生的翘楚,大家都要以她为榜样啊!”
过去的往事时常回荡在她眼前,已经恍如隔世。她总是觉得,那可能是一场很美的梦,而自己一直活在这地狱里。
邝裕民就是见不得人好的。他见孟舜英有了些人样,自作主张要孟舜英把张秘书杀掉。
和邝裕民商量完之後,她突然道:“我想要一件红裙子,胸前和裙摆带荷叶边的。”
“以後买给你。”邝裕民道。
几天後张秘书来,她对张秘书说:“我想要一件红裙子,胸前和裙摆带荷叶边的。”
“好啊。”
两天後有人送来了一件大红裙子,胸口和裙摆带着荷叶边。
张秘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个级别会有人想刺杀他,杀了他又没有什麽用呢。他知道邝裕民蠢,只是他没想到邝裕民就是这种蠢的想一出是一出,完全没计划没脑子的人。
也是孟舜英渐渐恢复了些人样,从一开始眼睛两个窟窿变得有些神情了;从人木呆呆的也偶尔看书的时候会笑了。张秘书没想她会突然来这麽一下子。
张秘书一直嫉妒老易高高在上,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位高权重人才能体会到的感觉了。张秘书好长一段时间也成了惊弓之鸟,并且这种恐惧感一直蔓延到他死。他的耳朵被咬了,纱布包了好久,脸是彻底丢尽了。
孟舜英被虐待了好多天才死。先前有人送了几盆红茶花来,张秘书说像她,都摆进她屋子里。後来她死了,那花还开着,席子裹走的时候一朵花掉进去,和她一起扔在乱坟岗了。
以儆效尤,张秘书把她的头埋在墙根一棵木槿树底下,告诫其他两个情妇,谁敢像孟舜英一样,小心头也埋进去。可是到底他还是忌讳了那房子,不久就把两个女人搬走了。
夜里熄灯後很久,王佳芝还是有些睡不着,把事情又和他说了。
“我倒是无所谓,不要来缠孩子。真是的。”
他笑道:“不用怕,煞气最重的鬼就在你们身边,小鬼哪里敢来。”
“不许胡说。”
王佳芝这时候反倒不想着孟舜英的事情,非常怅然起来。他那麽好个人,年轻时候那样好那样上进,两眼闪星星的人,怎麽就成了恶鬼了。连他自己也这样讲。
她头埋得更深了,道:“就是不许你这样说。你要是恶鬼,那我去做几件丧尽天良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在地狱也可以在一起了。”
“不要胡说。你不能被我拖累了。你要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定比现在开心多了。”本来是开玩笑,他心里也伤感起来。
“你也一样啊。比我们坏的人多了去了。”
第二天廖姐姐又约她去上插花课,她讲不要去了,要她也不要去。
“你知道吗?我听说那房子死过人,不吉利的。”
廖姐姐当然相信她,她听说的,当然是听易部长易叔叔说的,哪还有假。
“好啊,不去了。不过不要让马太太知道了,要她去。”廖姐姐在电话对面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