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赵芳华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接过他递来的毛巾,站在他身後开始轻柔地为他擦拭头发。
他的发丝比想象中还要柔软顺滑,乌黑浓密,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头油的清香,混合着他身上刚沐浴过的皂角清气,非常好闻。
赵晴澜微微蹙眉,打量了一下这间陈设简陋的浴室,然後默不作声地端起了桌上的烛台,举到一个合适的高度,为她照明。
借着稳定的暖黄光晕,赵芳华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头发的状况,也得以更加放肆地打量他。
他的头发很长,几乎垂到腰际,更添了几分矜贵之气。一年不见,他的五官轮廓越发深邃俊朗,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下还透着乌青。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毛巾擦着发丝的细微声响,以及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这种过分的安静让赵芳华觉得有些心慌意乱。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没话找话:“以前看话本子,如果是女主女扮男装闯荡江湖,那麽必定会有阴差阳错下女子的发带被挑落丶头发散下来的情节,这时衆人便惊呼‘她竟然是女子’。可男子也是长发,单凭这个怎能断定性别呢?”
赵晴澜安静地听着,片刻後,他低沉的声音响起:“男女相貌本就有别,男生女相或女生男相终究是少数,再如何僞装也难掩本质。”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麽,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的笑意,“何况,真正的僞装,并非易事。”
言罢,他脑海中忽然闪过很久以前在京城茶楼见过她滑稽的男装打扮,心底莫名泛起一丝涟漪。
过了许久,赵芳华感觉手腕有些发酸,便停了下来。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手酸了,剩下的你自己擦吧。头发这麽长,擦干真费劲。”
赵晴澜闻言,仰起头望向她。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额角那道疤痕上。
他擡起手,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道伤痕,却在指尖即将碰到她肌肤的瞬间,猛地蜷缩了手指。
他眼里满是心疼与自责,声音更是暗哑得厉害:“疼吗?”
赵芳华摸了摸额角的疤痕,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早就没事啦。比起丢命,这点小伤真的不算什麽。”
“小伤?”赵晴澜眸色骤然一暗,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能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怎麽回事小伤?”
赵晴澜看得分明,那疤痕虽已愈合,但当时的伤口必定极深。
他无法想象,她从那麽高的悬崖坠落,是何等的恐惧和绝望。
当初的一切,他算是始作俑者,而他,没能护她周全。
赵芳华看着他眼里的自责和痛楚,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手无意识地绕着他一缕未干的发丝。
沉默再次降临。
赵晴澜深深地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情绪再也无法遏制。
“为何不回来?”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甚至还有一丝委屈,“为何不来找我?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我!”
他顿了顿,将“几乎翻遍了整个天下”这句话咽了回去,而是软着声音换了一句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语气里,有失而复得的後怕,甚至还有一丝被抛弃般的委屈。
赵芳华身体一僵,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道:“我醒来时听说自己死了……以为是你想……”她声音越来越小,“想灭口……”最後三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也是她选择逃离的原因。
“你知道我不会!”赵晴澜陡然提高声调。
他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像是被她的不信任狠狠刺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委屈:“我怎麽可能伤害你……”
赵芳华被他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着反驳:“那……那为何会突然出现刺客?事情怎麽会那麽巧?你敢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她又不是真傻子,她始终对那场“意外”心存疑虑。
赵晴澜被她问得一滞,沉默了下来。
片刻後,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眼神黯淡:“若真想杀你,赐杯毒酒便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赵芳华闻言,顿时瞪圆了眼睛他:“看吧!你果然想过!”
“你!”赵晴澜一时语塞。
他看着她那副带着挑衅的小模样,真是又气又无奈,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想解释那场刺杀的真相,想告诉她他这一年来是如何度过,想告诉她……
正当他组织语言,想要说些什麽的时候,门外适时地传来了朱霜温和的呼唤声:“芳华,出来用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