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行远正将驴车停在门前,闻言转过身来。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身形挺拔如松,眉眼温润,虽然一路舟车劳顿却难掩他的书卷气。
见赵芳华出来,他微微一笑:“小妹。”
赵芳华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药箱,又递上一杯温茶:“一路可还顺利?”
“都好。”柴行远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是京中同济堂的焕肤膏,专治疤痕,听说京中贵女人手一瓶。我特意托人买的,你每日涂抹,额上的伤或许能淡些。”
赵芳华下意识摸了摸额角那道疤,摆摆手:“大哥费心了,这点小疤不妨事的。这药膏一听就很贵,何必这麽破费。”
这道疤让她容颜有损,在这小镇上反倒少了不少麻烦。
她如今粗布素钗,与寻常村姑无异,倒也落得清静。
柴行远蹙眉道:“女儿家的容貌怎麽是小事,若是留了疤,将来怎麽嫁人?”
“那将来就不嫁人了!”赵芳华俏皮地做个鬼脸,转身去牵驴车,“我如今有爹娘和大哥疼着,何必非要找什麽夫君给自己添堵?”
柴行远无奈摇头,跟着她将驴车牵进後院。
小院虽然简陋,却处处透着精心打理的痕迹,青石板的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四周整齐排列着竹编的簸箕,里面晾晒的药材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窗明几净,院子东边的东厢房是存放药材的仓库,西厢房是厨房,旁边打着一个棚子,养着几只鸡鸭。
赵芳华和柴行远一起将驴车上的药材卸下,仔细分类归置到仓库中。
另一边厨房里,柴母朱霜正在竈前忙碌。
“娘,我来了。”赵芳华洗净手,熟练地系上围裙帮厨。柴行远也挽起袖子,坐在竈前添柴烧火。
待柴大夫送走最後一位病人,一家四口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用晚饭。
不过几样家常小菜,一盘蒜苗炒腊肉,一盘炒青,一碟小葱拌豆腐。柴行远还特意从京城带回一包桂花糕,那甜腻的滋味让赵芳华恍惚间想起宫中的点心。
“这丫头倒是贴心,也算是圆了我养女儿的梦。”柴母笑着给赵芳华夹菜,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当初赵芳华称自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柴母见她手脚勤快不是好吃懒做之人,又可怜她的身世,便与丈夫商量後收了她做义女。
如今一家人同桌吃饭,虽比不得长公主府日日山珍海味,但说说笑笑间,粗茶淡饭也吃得有滋有味。
饭後,赵芳华与柴母在井边洗衣服,柴行远收拾碗筷洗锅刷碗,柴大夫在灯下整理医案。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後,赵芳华端着烛台走上阁楼。
这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小仓房,如今被朱霜收拾得整洁温馨。
一张小床靠窗摆放,窗台上还养着几盆不知名的花草。
这里没有成群伺候的奴仆,没有彻夜亮起的烛火,但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和鸟叫声,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草药香,赵芳华竟觉得比长公主府中的松软大床更睡得安稳。
秋雨连绵下了好几天,听人说进出镇子唯一的一条山路被雨水冲垮了,难怪最近几日药铺格外清闲。
赵芳华坐在柜台後面,一手拿着一本医书,一手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她忽然心头一动,擡眼望向门外。
雨幕中,药铺斜对面的树下立着个玄色身影。
那人没有打伞,浑身已经湿透,身姿仍然挺拔如松,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那双深邃的眸子却穿过雨帘,牢牢锁在她身上。
赵芳华手中的医书“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良久,对面的人薄唇轻啓,嗓音沙哑得像是怕惊碎一场梦:
“阿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