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适逢寒食节,不生烟火,所以军营中只点上零星几处用以照明视物的火把。
好在明月高悬,月光如洒,裴家军军营还不算太过昏暗。
至少,足以让裴远山看得清那个自中原而来的琅琊王氏贵女。
身量高挑,除了纤瘦些,倒是与我们西北大漠女子相差无几。
不过。。。。。。还是太娇气了,怎麽连走个路也要人搀扶?
在胡地生活的女子,哪个不是恣意洒脱,能驾马驰骋草原,弯弓射大雕的?
再说了,都答应婚礼按照胡人习俗操办,一切从简,又何必弄得如此排场——红妆头面便算了,为何要亲卫列阵护送?
难不成有我裴家军在,还有人能伤得了她?
麻烦!
裴远山环臂抱得更紧,视线迅速掠过王昭云两边亲卫以及他们所带兵器。
他如鹰锐眼瞬间眯了眯,大手不自觉往上摸了摸下颌——一个世家贵族家兵的兵器,比朝廷送往边关的刀剑,还要锋利坚实。。。。。。有意思。
几息,他若有所思地将视线转回今夜的新娘子身上。
一身红色帔巾胡裙,都是他没有见过的款式,流苏垂坠,金丝碧线交错杂纹,衬得她像个高傲的金孔雀似的,一步一动,又似古书上写的文瑶鱼,精怪得很。
——世人称颂的世家贵女也就长这样。
再看额前那面华胜,在暗夜中亦金光闪闪,让人不能忽视,这首饰若能换成金饼,大约也能抵上五万将士一年的口粮。
再往下。。。。。。
裴远山高耸的眉骨一压,周围的空气忽而凝滞——她戴了面纱。
“我们边州人坦率直接,新娘子成婚,怎麽能戴面纱,行扭捏之态?”
“这贵女莫不是嫌我们胡人粗鄙,不配看她的脸?”
“果真如此,那她便不配当我们将军夫人。”
。。。。。。
一时之间,军营中人人都看清了王昭云的装扮,继而声讨之声此起彼伏,连带着口哨声丶刀鞘碰撞声,铺天盖地而来,无不在闹着要她摘了面纱。
但王昭云却充耳不闻,一路行来,好似完全没有看到吵吵闹闹的将士一般,只低头专注脚下的路,每一步走得稳当且细碎。
及至与裴远山相隔一丈远时,她才慢条斯理停下,擡起头来,微屈膝福身,领随从朝衆人行礼。
“让裴将军久等。”春娘接着往前一步,同样是无顾营中骚动,向夫家询问:“请问将军,仪式可否开始了?”
这样的态度,无疑让裴远山不悦,甚至窝火。
他沉着脸,视线自始至终未离过王昭云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许忐忑,或是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王昭云自八方不动,完全没有抵达别人的丶陌生的地盘时,应有的敬畏态度,一双凤眼勾着凌厉的弧度,冷若冰爽,目无下尘。
琅琊王氏贵女看不上边州,那为何要嫁给他?
“把面纱摘了。”裴远山冷声令下,军营在一瞬间俱静下来。
裴远山算得上是个好脾气的将军,若非面对敌人或是犯了错的下属,很少发怒。
但熟悉他的人,方才都因他一声冷喝,惊出一声冷汗。
上一次裴将军以此口吻下令,还是东匈奴首领乌奎挟持军师以胁迫裴军打开边州城门的时候。
不过,这位中原来的王氏贵女,生得如温室里的堂花,怕是真不知天高地厚。
她的仆妇更是挡在她的面前,意欲解释一番,“世家女子出门,必拥其面。。。。。。”
然话才到一半,只见比武台前忽有一道暗红影子迅速移动,眨眼间便绕过那仆妇,直冲王氏贵女。
紧接着,便能听见金流苏细碎晃动和厚重木板块断裂声音——伴着几声低呼,一张红色面纱迎风而起,飘入半空,在暗夜中很快就没了影。
不过,也没人会去在意什麽不要紧的红面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王氏贵女那张脸上。
乌发雪肤,眉目如黛,红唇紧抿,鼻梁高而挺,鼻尖巧且翘,线条更是精致如工笔画就,透着士族血脉里的贵气——叫人完全挪不开眼睛。
但这位王氏贵女却完全不自知,一双明眸只直勾勾地看向地上。
此时,一块被损毁成两段的灵牌,滑稽地躺在大漠草头上,底座在王昭云脚边,牌面则在裴远山那头,上面赫然写着“母亲谢氏女谢云之位”几个鎏金字体,尤其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