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山代表寒门中。出类拔萃者,如若他听召回京,明面上便是代表寒门势力对皇权的倾倒。
裴远山又于暗中代表太子一。党,如若他听皇帝之召回京,那他于太子那方,便需足够的理由以示忠诚依旧。
毕竟,太子的政见是支持寒门在朝堂立稳脚跟以取代世家大族,但皇帝却更愿拉拢世家稳固皇权。
此番朝堂局势,王昭云知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如何不知裴远山的思量与猜疑?
但听罢裴远山的反问,王昭云却仍然不惊不怒,反款款道:“非也,我从未想过改变你的立场,只不过你我立场不同,日後难免有意见相左之处,所以今日,才想先与你做约法三章。”
王昭云无顾裴远山满目戒备,且不以为然的神色,便自顾开始说早已准备好的“约法三章”。
这是自新婚之夜後,她深思熟虑,为自己,也算是为他,而琢磨出的相处之道——活着不易,她更需谨小慎微。
“其一,相敬如宾,互不干涉。”她竖起那根才戳了裴远山胸膛的食指,侃侃道:“你有你的阳光道要走,我有我的独木桥要过,既如此,你做什麽我不会过问,但我做什麽也请你不要干涉,当然,无论如何,你不可伤及琅琊王氏丶陈郡谢氏一分一毫,而作为条件,我必不坏你与太子之事,甚至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你们一把。”
裴远山听罢,未作应答,而是轻嗤一声,似乎对王昭云的要求乃至所提的助力都嗤之以鼻。
但王昭云并不生气,而是继续她的下文。
“不管天意弄人,还是诡计所致,你我已然结为夫妻,那便是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在你我之间的矛盾冲突无可避免时,彼此也该留有馀地,尽量让对方于乱局中能全身而退。”王昭云侃侃,“这便是其二,相濡以沫,互不猜疑。”
裴远山仍旧回应以一声冷嗤,甚至还将手中握得显出裂痕的玉簪甩到木台上,以表达他对王昭云这种既要又要还怕死的态度,表达不屑。
王昭云却还是不急不缓,只扯了扯嘴角,便拉开了梳妆台下一个八卦锁,从里掏出一个妆奁盒子。
那盒子亦有一个精致的九宫格锁,她并不遮掩,手速极快地摆弄几下,暗扣弹开,露出一卷帛书,和两张折叠的黄纸。
王昭云没在意裴远山掩不住的惊讶之色,只将其中两张黄纸取出,又摊开在台面——上面笔走龙蛇,密密麻麻写着的便是她方才所言,还有她的签字画押。
“将军若无异议,画押按模便是。”
“可笑。”裴远山看都不看那纸,而是挑眉看着王昭云精致小巧的每一处侧脸线条。。。。。。还有志在必得的神色,冷哼,“你凭什麽觉得我应该答应你?”
敌人狡诈,唯有拳头可靠,难道靠几张废纸丶几句承诺便有用?
他不信她拿了他的生死命脉,还会如此好说话,甚至能平等协商签协议。
可王昭云却好似又猜到了裴远山的心声,擡头与他轻声道:“我出自世家大族,与胡人言而无信不同,说定了便是说定了,决不食言,我相信将军能号令三军,必也是君子一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到这儿,王昭云顿了顿了,轻轻笑了一声,又道:“是了,将军手下还有三军五万将士,莫不是以为在这乱世,单凭皇族丶太子的能耐可保你边州将士衣食无忧?”
王昭云满意地看着裴远山又一次被击垮的坚定,轻声道:“边州及方圆百里已经欠收三年,朝中亦如是,你以为那些粮草从何而来?”
“是你?”裴远山默了半息,音调已然拔高,不可置信。
“当然,那些都是我名下私人财産,只不过转借了户部尚书的名义,才方便通关送到边州将士手上。”王昭云露出一个无害的笑,手中动作却是把画押的笔递给裴远山,“最新一批粮草,已经晚了一个月,是因为我在筹办林海的丧事和与裴将军你的婚礼,才耽搁了,我想将军不会让我进退两难罢?”
这言外之意,便是裴远山不签字画押,那麽今冬,那五万士兵的粮草便算是扣下了。
先礼後兵,亦是兵家常事,王昭云熟而知之。
裴远山已被打中“蛇之七寸”,绝无更多底牌——相比于太子,相比于寒门崛起,王昭云相信,那五万将士于他更为重要。
果然,裴远山怒目瞪了她半晌,霎时发力夺过她手中的笔,再狠狠剜了一眼,便自转头,是要签字画押了。
大事已了,王昭云终将心中大石放下,便自起身往床榻走。
然她才走几步,身後便传来裴远山怒喝,“第三条,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