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倜道:“二哥,文华殿上你不都教训过我了吗,怎么还没完了。”
林佩道:“文华殿那是说给别人听,现在才真正说给你听,陆洗是江湖做派,看似有恩有义,可长此以往呢,后来的人要分到利益,就会不停地往前推,日甚一日,想收都收不住。”
林倜咂了咂嘴。
孟氏坐在其中,稀里糊涂地听着,有时跟笑,有时叹息。
一盘猪油炒黄豆芽被端到桌上。
林佩搁下话题,笑着介绍道:“娘,这豆芽是我种的,菜谱也是我写的。”
“娘,吃这个。”林佰挪豆芽到旁边,示意林倜给孟氏打一碗冬瓜炖肉丸,“知行你也别听你二哥的,能立业就是有本事,咱们一大家子人不必坐同一条船,我看你跟着陆相就挺好。”
林佩道:“哪里好了?”
林佰咳嗽一声,接着对林倜道:“你二哥担心你跟错了人,我看他最该担心的是他自己。”
林佩站起来夹菜:“娘,尝一口我炒的豆芽。”
林佰道:“陛下一天天大了,指不定哪天亲政,谁骑虎难下还未可知。”
林佩道:“说归说,干嘛一直不让娘吃豆芽啊。”
林佰道:“你炒的不好吃,而且娘的牙口现在咬不动了,你知道吗?”
“诶,不许说。”孟氏笑了,眼神里满是袒护,“知行是最孝顺的,他做什么我都爱吃。”
林佩放下筷子:“娘,我是知言。”
孟氏一呆,松开自己牵着的手,又转向右边,恍然笑道:“哦是知言啊,诶,你不是随吴相进宫面圣,今晚不来了吗?国事要紧,你不用顾家里,娘不耽误你的前程。”
林佩不着痕迹地叹一口气,眼眶就红了。
“知言,你一直是娘心中的骄傲。”林佰拍了拍林佩的肩膀,安慰道,“隔壁郑国公府这几天鸡犬不宁的,看得街坊邻居都后怕,我们家如果不是出了一个你,难说啊。”
林倜默了一阵子,忽然拿起杯子闷酒。
“娘,儿子已过而立之年,有些事该做决定。”林倜拿来几枚荔枝,剥了壳取了肉,放进孟氏的盘中,“今日当着大哥和二哥,儿说了。”
孟氏笑道:“什么事呀,这般认真。”
林倜道:“儿做完今年朝廷派的差事,打算置办宅院,把柠儿和窦氏接到一起,定居临安。”
孟氏手中的荔枝肉滚落,眉头一点点皱起来:“你说什么?”
林倜起身拉开椅子,跪在母亲膝前,抬头恳切道:“年轻时犯过的错,不能都指望别人原谅,儿别无所长,好容易在外地找到一个起家的机会,如果半途而废,即便回到娘的身边,继续过浑浑噩噩的日子,那也不是真的尽孝。”
孟氏探过身去:“你……”
林倜没有丝毫犹豫:“如二哥所说,儿这条路未必体面,但它既不犯法也不坑骗,就是实打实地为朝廷做绸缎,等儿把宅院置下,专门留间屋子,娘什么时候高兴来住一阵,不高兴就不来,儿照样每月给公中寄银子,回京看娘。”
孟氏听完,浑身发抖,鎏金银丝髻上镶嵌的珍珠碰撞发响。
林佰起身踢林倜:“你不要再说了!”
林佩挥袖拦住。
因为真正听懂了林倜的话,他的心中反而有一丝欣慰。
他知道三弟这回确实开悟了,世间道路千万条,只要想明白要的是什么,就不怕前路无光明。
孟氏抬起手,指尖发颤,眼中闪过往日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