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良道:“他们二人相争,陛下却未必要受其牵制,臣与现北直隶布政使范泉、兵部侍郎从简、顺天府尹李洪彬等人熟识,只要晓以利害,他们必当效死尽忠。等陛下控制住京城再向两位丞相施压,令陆相交出兵权,叫林相息事宁人。”
高檀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臣觉得张大人所言甚为合理,陛下乃九五之尊,岂可一直为两位丞相的关系担惊受怕,当借此机会让天下知道谁才是天下真正的主人。”
打蜡抛光的木纹映着少年帝王的面容。
朱昱修道:“阮祎。”
阮祎道:“奴婢在。”
朱昱修道:“你去文辉阁传旨,召林相明日进宫。”
阮祎道:“是。”
长廊下,阮祎碎步疾行,身后跟着青衣小太监。
小太监提醒道:“干爹,林相这几日不在文辉阁,在相府静养呢,陛下是不是忘了?”
阮祎回头斥道:“你几个脑袋敢质疑陛下?从这里到文辉阁才几步路,陛下说明日就是让温参议去请林相的意思,别自作聪明。”
小太监连忙赔罪:“儿子知错了,干爹饶命。”
圣谕传到文辉阁。
一众官吏诧异之时,温迎坦然出面接旨。
温迎似早有预见,在纸上用寥寥几笔画出一只牡丹燕鸢,叫人送去东长安街的林府。
当夜,两个人在候朝值房中静待天明。
林佩拿出一捆写满字句的竹片,低垂眼眸,按序穿线。
“一切都如大人所料。”温迎道,“陛下当真是见过张尚书再召你入宫。”
他的思绪飘回书架上的棋局。
那日谈完张济良,林佩又与他谈了两个人。
一个是陆洗,另一个是朱昱修。
“左传云——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林佩道,“陆洗走的路从开始就注定是一条走向灭亡的路,用利好收拢人心,在朝称兄道弟,一时风光极好,但就是没有回头路。”
温迎道:“想起前朝那些事,我似乎也些明白了,人情债最是欠不得,转眼就会变成催命的阎罗帖,到头来只能被这些关系所连累,到悬崖边止都止不住。”
林佩道:“从前恩师常与我和师兄说一句话,现在我讲与你听——为官之道,入仕到五品看人情世故,五品到三品靠身家背景、靠站队、靠上面的扶持,三品要再往上就与前面相反了,最终,看的是谁能独善其身。”
温迎道:“若不能逃过规则,就成为规则本身。”
林佩笑道:“没想到你领悟得这样快,我没看错人。”
温迎道:“大人谬赞,只是这‘天问’具体指的是什么,我还是不很理解。”
林佩道:“当朝中有一股势力已经凝聚成一座山、一道墙、一条河,无法再化解疏通的时候,君主一定会找到另一方势力询问解决之道。”
思绪回到当下。
丝编交叉穿过竹片两端的凹槽,竹片依次串成简。
温迎琢磨片刻:“陛下的这次召见便是‘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