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道:“是。”
温迎深吸口气,手停下。
林佩接过那卷竹简装入套筒,平静道:“很多人到御前,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要回答的是如何剪除对立一方的势力。”
温迎道:“难道陛下要问的不是如何收回陆相的权吗?”
林佩微笑:“是,但这只是表面,实际上陛下已经明白陆洗的权是一定要交的,他真正想问的是我愿不愿意去做这件事,去替他承担风雨与罪名。”
温迎听出一身冷汗:“该如何应对呢?君主之所托,臣子本当不遗余力。”
林佩道:“这就是许多人都会犯错的时候,实际上,如果想立于不败之地,哪怕那一方是不共戴天的仇家,都万万不能接这件差事,因为——你挥了刀,往后便首当其冲。”
温迎点了点头,忽又醒悟,站起身来。
——“大人!”
五更梆子敲过最后一声,值房窗纸透进蟹壳青。
檐角残夜与晓色撕扯出淡淡霞痕。
林佩走入宫门。
殿庑临栏设座。
朱昱修在上次见陆洗的位置与林佩见面。
龙椅上铺着明黄锦垫,椅背浮雕五爪团龙;
左侧交椅镂空雕有松鹤纹;
中间搁一张云石小几,面上的木纹有如川流。
朱昱修道:“林相不必多礼,请坐。”
林佩道:“谢陛下。”
竹子套筒放置在交椅旁的矮架上。
朱昱修招了招手。
阮祎躬身捧来一只玉碗,揭开时泛出参茸香气,琥珀色的汤羹里沉浮着切片雪蛤,两枚透明的珍珠粉圆卧在其中。
朱昱修笑道:“林相,这是太医院用长白山十年老参配的珍珠雪蛤羹,取‘珠玉养心’之意。从前老太傅头疼时饮一盏,说它最是使人熨帖,有安神的功效。”
林佩凝视许久,谢圣恩,端起来喝。
药膳见底,双龙戏珠的雕纹浮现,足以见是御用之物。
林佩放下碗,再度起身行礼:“谢陛下关怀,臣不胜惶恐。”
朱昱修道:“朕听说你身体不适,本不想打搅,但眼下情势实在危急……撤军的旨意是下了,可是十万平北军留驻迆都,迟迟没有班师,朕不知如何是好。”
林佩顿了顿,说道:“陛下,朔北之地年产的粮食有限,供不起十万大军过冬,左右都督府与中军精锐共三万余人,加之三千营、神机营的一万兵士,再加北直隶境内可以征调的兵力,据守居庸关半年绰绰有余,等到第二年,南京方面的军队前来支援京师,而平北军则缺少后援,则他们断难取胜,陛下可高枕无忧。”
朱昱修脸色微变:“计算兵力做什么?朕以为右相只是心中有顾虑,断然无有反意。”
林佩道:“臣也不喜动用武,计算兵力是为了让陛下安心,这些是谈判的筹码,正因为筹码足够,事情才能够和平解决。”
朱昱修道:“对,对,和平,朕希望和平。”
林佩道:“为了和平,右相必须交出朔北地权和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