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晌,温迎、张济良、万怀和尧恩在大堂议事。
林佩坐在屋子里,一边旁听,一边阅览文稿。
纸页翻动。
清澈的眼眸映着字迹。
他终于答完了状元卷中的四弊。
窗外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林佩翻到最后一页,合上文簿,仰头靠在椅背上,深呼吸一口气。
他可以写答卷了。
可在把手伸向镇纸的瞬间,他听见耳畔传来熟悉而缥缈的声音。
——“知言。”
——“人心中的希望是一盏灯。”
——“先有人,才有规矩。”
——“灯亮着,灯油的存在才有意义。”
他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石,颤了一下。
半年来已经好几次这样。
他又想起了陆洗。
明明已经做好了打算,等交完这份答卷便辞去官职,回江南去寻找那个人,共度余生……可他始料未及,一年半载的别离竟是如此的煎熬。
陆洗走了,像一阵大风刮过,什么都没有留下,却什么都改变了。
——杭州府奏报,自推行官匠合营新例,官局核定丝料、私坊承揽织造,岁织绸缎增至四万六千匹。去岁征商税银十二万两,较旧制增五成,匠户皆言“纳课明白,余利足养家”。
——漕运总督衙门揭帖,今岁行《三运成法》,兑运纳银者减耗米三成,直运淮安等仓省脚价银两万,支运调剂蓟州、宣府军粮十二万石。八月,通州仓实收米粮较往年早二十日。
——大同府题本,去岁朔州、威远等处军民合修官道二百里,浚井四十眼。现三州共用渠水,虏酋遣使求市时,皆由新道往返,边民称便。
破局在前,做事在先,而后才有范例条规。
这样的印记无处不在,在《大阜律》中,在《兴和大典》中,在朔北官员事功文册的字里行间。
林佩知道,自己心中的意难平源于亏欠。
起初只是偶尔刺痛一下,仅仅十天半月过后,这份亏欠让他痛彻心扉。
玉镇纸染上汗雾。
记忆突然清晰。
那一夜,陆洗扶住他肩膀,说想要看他因为争不过权势、因为妒忌功业而哭……
“你想看我因为还不起你的债而哭。”林佩的眼眶不知觉间泛红。
竹帘卷着,两边的动静都听得很清楚。
温迎在外面议完事,送走几位尚书,在侧屋门口止住脚步。
林佩铺开一道空白的题本,提笔蘸墨。
——“进来吧。”
“大致商量好了,从房山运来碑石,雕刻一年。”温迎越说越慢,“大人,你还好吗?”
“无事。”林佩应了一声,笑道,“这半年我心无牵挂,只在想如何写这张答卷,今日看过你们拟好的文稿,心中顿生灵感。”
温迎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