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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木先生”的名号，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罗大帅的亲信队伍里流传开来。最初是惊疑和难以置信，渐渐地，变成了敬畏和……依赖。没有人再敢用看“姨太太”的轻佻眼神看她。那些五大三粗、刀头舔血的汉子，在她面前，会不自觉地收敛起粗鲁，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恭敬。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随时可能丢命的乱世，一个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先生”，意味着什么。

第九房姨太太16

罗大帅对木青的态度也越发微妙。他给予她超然的地位和一定程度的自由，允许她自由调用府内库房的部分药材（当然，仅限于普通草药，珍贵的西药依旧牢牢掌控在他自己手中）。

他会在处理军务间隙，看似随意地“考校”她几句，比如某个受伤军官的预后，或者某种缴获的“洋药”是否能用。木青的回答总是简洁、精准、切中要害，从不妄言，更不会像那些幕僚一样阿谀奉承。她的冷静、高效和专业，如同一块坚冰，让罗大帅在欣赏其价值的同时，也始终无法真正看透她的内心。

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反而让罗大帅更加倚重。他需要一把绝对锋利、又不会反噬自身的刀。

木青要的，正是这份倚重和距离。她在罗大帅的信任边界小心地游走，如同一只在蛛网上行走的蜘蛛，利用每一次诊治的机会，不动声色地观察、倾听、收集信息。

罗大帅的军队构成，派系倾轧，粮饷来源，与其他大小军阀之间微妙而脆弱的关系……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在她冷静的大脑中飞速拼凑、分析、归档。她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贪婪地汲取着这个乱世生存所需的一切情报。

而她的目光，也早已不再局限于帅府之内。罗大帅的势力范围主要控制着以洄水城为中心的三个县，扼守着一条不算太重要但也有些油水的水路。

地盘不大，却像一块肥肉，被周围几股势力觊觎着——北面是兵强马壮、行事狠辣的“镇北军”头子马奎，西边是盘踞山区、以劫掠为生的悍匪“钻山豹”张麻子，东边则是实力与罗大帅相当、同样野心勃勃的“保安旅”旅长陈光甫。南面是相对安稳些的省府势力，但同样虎视眈眈。

罗大帅能在这夹缝中立足，靠的是他打仗够狠，也够滑头，左右逢源，时不时给各方“上供”。

但最近，他的日子不好过。上次夜袭帅府的，事后查明，正是钻山豹张麻子的人！虽然被击退，但也让罗大帅损失不小，更暴露了帅府防卫的漏洞。而最大的麻烦，来自北边的马奎。

“他娘的！马奎这王八蛋！胃口是越来越大了！”一声暴怒的咆哮从隔壁书房传来，伴随着茶杯狠狠摔碎在地的刺耳声响！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清晰地传入木青的耳中。

她正坐在自己小厢房的桌案前，就着昏暗的油灯光亮，仔细地在一本簇新的、用普通账本伪装的册子上记录着什么。听到咆哮，她执笔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册子上记录的，并非药方，而是密密麻麻的、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缩写——兵力部署、粮仓位置、军官性情、各方势力动态……

隔壁的咆哮还在继续，是罗大帅的声音，带着被冒犯的狂怒：“张口就要老子洄水码头三成的份子钱！还他娘的要老子开放水道，让他的人自由通行？他当老子是他马奎的看门狗吗？！”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刻意的圆滑和谨慎，是罗大帅的幕僚之一，姓钱的师爷：“大帅息怒，息怒啊！马奎势大，拥兵近万，装备精良……咱们……咱们硬碰硬，恐怕……”

“放屁！”罗大帅的怒吼几乎掀翻屋顶，“怕他个鸟！老子当年提着脑袋砍人的时候，他马奎还在他娘怀里吃奶呢！三成？一个子儿都没有！告诉那姓马的，有种就带兵来打！老子在洄水城等着他！看是他的炮管子硬，还是老子的骨头硬！”

接着是钱师爷苦口婆心的劝解声、其他几个心腹军官的附和或担忧声……书房里吵吵嚷嚷，乱成一锅粥。

木青静静地听着，墨绿色的旗袍在油灯下泛着幽暗的光。她的目光落在册子最新一页的空白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纸面。

马奎的勒索……张麻子刚袭击不久……陈光甫在东边虎视眈眈……罗大帅看似强硬，实则色厉内荏。他急需一场胜利来震慑宵小，稳固人心，更需要……钱！大量的钱！招兵买马，购买武器，贿赂各方！

钱……

木青的指尖在“钱”字上轻轻敲了一下。

罗大帅的钱从哪里来？洄水码头的关税、城内商铺的“保护费”、还有……烟土！大量的烟土！这是这个时代军阀最隐秘也最暴利的财源。罗大帅控制着附近几个县的烟土种植和运输，通过秘密渠道销往南边的大城市，换取巨额的银元和军火。这是他的命脉，也是他严防死守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通道的其中一环，就掌握在……西边的钻山豹张麻子手里！张麻子盘踞的山区，是烟土南运的必经之路！

木青的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如同古井寒潭。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在她冷静的大脑中迅速成型。

挑拨离间，驱虎吞狼！

让张麻子和马奎……斗起来！

她需要一把火，一个导火索。而罗大帅的愤怒和贪婪，就是最好的催化剂。

书房里的争吵声渐渐平息，似乎达成了某种暂时的妥协。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罗大帅带着一身未散的怒气，推开书房门走了出来，正好看到木青从小厢房里走出，似乎要去库房取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