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这种慌张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陶乐真不见了,这件事与她直接相关,她生出和刚才那个女人一样的心理,在外人看来,把自己的“妹妹”弄丢了,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但是与此同时,当周缘再一次听到听筒里传来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时,她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陶乐真那台不离手的电话手表,以及她胸前憨态可掬的小熊别针。
她想,她的慌张里似乎夹杂了某种别的东西,但现在的她没时间溯源确认。
看病高峰期的医院根本按不动电梯,周缘连续爬了不知道多少层楼,只知道浑身出了许多汗,心跳过于急促以至于喘气也喘不匀,胃部也隐隐感觉到恶心,她不得不抓住扶手强迫自己停下来,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手机在这时再次响了起来,她一个激灵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只说是警察到了医院,叫家属过去说明情况。
“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这样,先来一个家属跟我去监控室排查一下,看有没有孩子的踪迹,留一个家属跟我同事继续说明一下情况好吧。”
警察话音刚落,陶乐真的大姐便连忙上前一步,“警察同志,我跟你去,我是孩子的大姐。”
周缘擡头看了一眼,女人的表情焦急,警察也没多说什麽,冲女人点了点头,又冲周缘道,“那你这个姐姐,就跟我同事再细化一下孩子的情况好吧?”
周缘点了点头,看着女人和警察急匆匆地朝着监控室走去。
“你没事吧?看你脸色这麽苍白,赶紧喝点水。”
剩下的那位女警拿了瓶矿泉水塞到周缘手里,周缘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偏头看见不远处镜子里自己惨白的一张脸和湿漉漉贴在额角的碎发,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你们两个,都是孩子的,‘姐姐’?”女警的语气有些试探和疑惑,说完又赶紧补充了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孩子的家庭情况和近期的心理情况,分析一下除了外部原因,有没有孩子自己离家出走的可能性。”
听到“离家出走”这几个字,周缘默默地擡起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她下午和陶乐真告别时,说的那个谎。
陶乐真是因为那个谎,所以“离家出走”的吗?
可是她爸爸和她大姐身边,不就是她的家吗?她又为什麽要离开家呢?
周缘的脑子很混乱,她垂下头,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後轻声开口,
“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陶乐真是我妈妈和第三任丈夫的女儿,也就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但是在一周之前,我和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一切都是因为陶乐真的爸爸生病了,然後……”
“等一下,让我捋捋……”
女警察听周缘讲了一会儿,然後终于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显然周缘口中所描绘的家庭情况,饶是这个见过一些世面的人,也觉得有些头大。
“所以你妈妈,不是刚才那位女士的妈妈,那位女士的父亲,现在正躺在病房里?”
女警一边记着笔录,一边向周缘确认。
“现在走失的女童陶乐真,是你妈妈和病房里的男士生下的孩子,但现在孩子的父母一个生病,一个不知去向,孩子也没人管了,你们这两个‘姐姐’在相互踢皮球,我可以这麽理解吧?”
女警的话说得虽然很直白,但却是实话,周缘垂下眼,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如果是这样,孩子自己离家出走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毕竟这样的情况就算是摊在哪个大人身上,也够糟心的,更别提小孩儿了。”
女警说完擡头看向周缘,“你知道孩子有哪些朋友吗?她会不会去找朋友了?”
陶乐真和周缘在一个屋檐下同住了好几天,但两人之间的对话屈指可数,她无从得知陶乐真是否有“朋友”能够投靠。
“或者你觉得,如果是小孩自己主动走的,她最想去哪?”
女警见周缘始终沉默不语,叹了口气,又接着问。
周缘低着头,眼睛盯着医院走廊灰色的地面,努力回想着她和陶乐真之间的对话。
“你去病房里看看你爸爸,我去把你妈妈找来,行吗?”
“真的?”
“嗯。”
“妈妈在哪?”
“就在对面那座楼,等你看完你爸爸,出来就看见她了。”
周缘想到这里,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塑料瓶。
“怎麽?想起来了?”
女警问她。
“中午我临走的时候,她问我去哪,我骗她说帮她找妈妈,就在对面那座楼。”
周缘说着的同时已经站起身,将水瓶塞回给女警,然後转身朝楼梯间大步走去。
“诶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马路对面的这座楼是医技楼,主要是放射科丶检验科丶病理科这些需要仪器检验的科室,周缘飞奔进大楼里,和女警分头找人,周缘来不及从刚才连续攀爬楼梯的虚脱中走出来,便再一次奔走起来。
一连找了三层楼,也没能看见陶乐真的影子,周缘停下脚步,蹲在扶梯旁的楼层导览图前面,一边顺气一边丈量着自己还有几层没找,然而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导览图又泄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