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被人改变了一生呢?宋以的一句话,既拯救了他,又把他推入了另一个深渊。
柳星砚并不知道弟弟心里正在进行怎样的天人斗争,黑夜里,他无知无觉地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也没上过学,我也没有朋友,更不会跟人打交道,所以很多东西我都……我都不懂。我总想问你,又老是害怕给你太大压力。”
“……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星砚抓瞎地在床上摸了半天:“我是想说,我一直说希望你能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其实只要你能开心地生活就足够了。我不是非要让你出人头地,好害怕你会因为这样有很大的压力。”
柳月阑低头看着,缓慢地把手挪了过去。
柳星砚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弟弟的手,特别高兴地一把抓住,继续说:“所以,月阑,你要是在学校过得不开心,你要跟我说哦!”
柳月阑:“跟你说能解决什么问题?你是能帮我读书还是能帮我考试?”
说完前半句的时候,柳月阑明显感觉到他哥愣了一下,好在这点紧张的状态在听完后半句时又悄悄消失了。
柳星砚抓了抓脑袋:“也是……那怎么办呀?”
柳月阑松开他的手,把他从床边推回地上,说:“你少在大半夜拉着我聊你那些心事,让我好好睡个觉,比什么都强。”
柳星砚坐在地上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脑袋里又想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嘿嘿一笑,回到自己的被窝里,睡了。
第二天柳月阑来到学校时,谢临风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这位谢少爷一向是迟到早退的,像今天这样提前二十分钟到学校,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柳月阑:“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临风没跟他斗嘴,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还好还好,你还正常,那我就放心了。”
他杵杵柳月阑,说:“昨天晚上的事都传开了,现在整个学校,不,整个照海市都知道蒋旭因为在学校里抽大麻被顾家那位当场抓住,收拾了一顿。”
“……”柳月阑真没想到这事能传播得这么快这么广,惊讶道,“啊?”
也不知道是真凑巧还是别的什么,他们正嘀咕着,教室的后门被人敲响了。
柳月阑回头一看,人都麻了。
是顾曜。
那人没穿校服,只穿着一身很低调的日常装。
谢临风也麻了:“……少爷,您太神出鬼没了。”
顾曜和谢临风看来是没什么交情,只好脾气地笑笑,打了个招呼,说:“我来拿个东西,刚好看到你们在说话。”
说着,他从后门走进来,往柳月阑面前的桌子上一坐——
上次在宋以的办公室时柳月阑就发现了,顾曜这人好像不喜欢坐椅子,就喜欢靠着坐在桌子上。
奇怪的人。
刚才还在谈论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柳月阑有一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抓获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还是对昨天的事情道了谢:“昨天晚上……谢谢你。”
道谢的话一说出口,剩下的也就没那么困难了:“真的,特别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今天离开这个学校的,可能就是我了。”
他想了想,又改正道:“不,一定是我。”
顾曜却好像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我怎么记得昨天说过这话了?”
他两只手撑在桌上,坐着的姿势让他比面前两人都矮了一截,可身上的张扬气质半点没收敛:“你又不在这儿搞东搞西的,为什么会离开这个学校?谁敢让你走?”
冬日里天亮得晚。
教室被灯光照得明亮,室外却未见得有多少光亮。
柳月阑抿着嘴站在原地,看着面前坐在桌子上的人,那人脸上的不可一世和张扬跋扈像空气一样迅速充满了整间教室,甚至压得柳月阑快要喘不了气。
可那个时候,在那个分明有些窒息的时刻,柳月阑却忽然觉得室外天亮了。
那之后,谢临风和顾曜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谢临风好像真的很怕顾曜,连说话的语速都慢了起来。他一边说一边想,脸上明显是认真思考的神情。
“顾曜,那个……”谢临风字斟句酌,“其实吧,有些话轮不到我多嘴,但是……”
顾曜一摆手,打断了谢临风:“我知道你的意思。不会有别人了,你放心吧。”
说完,顾曜有些疑惑。他打量了一下谢临风,说:“我以前还不知道,你这么热心啊。”
谢临风摆摆手,听见这话也不像从前那样插科打诨,而是很认真地说:“以前……没什么事情轮得到我开口,顾曜,你是知道的。”
他说得认真,顾曜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认真了一些。他从那张课桌上站起来,又扭头对柳月阑说:“好了,不说了,我一会儿要赶飞机,有点急。”
他还解释了一番自己的去向:“我姐过生日,过两天我再回来,到时候请你和谢临风吃饭。”
嘴上说着请两个人,眼神只盯着柳月阑。
他又说:“有事真的可以找我,不是客套话。”
还顺便打趣了一下谢临风:“你看把谢临风急的——他可不是这么正经的人。”
说完,顾曜就离开了。
走出这间教室的时候,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柳月阑。眼神收回去的时候,也扫了一眼谢临风。
谢临风忽然紧张起来,身体都站直了。
顾曜没再说什么,弯起眼睛笑了笑,这次是真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