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殊越想越乱,控制不住地烦躁。他讨厌这种感觉,想着干脆装作什麽都没发现,继续跟着这个影子一走了之。这样,他就可以远离是非,不会受伤,不会流血,不会与昔日同门丶尊长,甚至是亲友反目成仇。
他只需要远远站在这里,不听,不看,不管,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他本也不是什麽勇敢无畏的人。
陈景殊的脸色愈发苍白。一旁沉寂许久的殷诀像是突然被唤醒,走上前来,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麽。
这个影子惟妙惟肖,陈景殊看着就来气。这股气可能来源于本尊的不告而别,又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最终,他还是咽下这口气,不耐打断:“走吧。”
行了大半日,几乎快要离开极天之地。殷诀依旧举着龙蛋在前引路,陈景殊停下脚步,简短道:“累了。”
殷诀把软草铺地上,脱掉自己的外衣垫在上面,还从不远处取来清甜的泉水,递到陈景殊面前,道:“师兄喝点水再歇息,这里终日白昼,容易口干。”
明明真身正在殊死搏斗,影子却还在这里关心他渴不渴。陈景殊心里那股气又冒出来,一把推开他的手,冷淡说:“我不喝。”说罢翻了个身,闭上眼不理人。
影子安静守在一旁,等他呼吸平稳,默默起身离开,似是去狩猎或采摘野果,等他醒了吃。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陈景殊睁开眼,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这是在魔域养病时,殷诀离开後留下的,原本是交代给黑龙的嘱托,却被他一把夺了过来。当时他只是匆匆一瞥,满纸的字迹歪歪扭扭,而他一心前往极天,便无心细看。
现在,他展开册子,仔细辨认:
“师兄晚上睡觉要关窗。”
“亲亲师兄。”
“师兄等我回来,带我回九华山。”
“师兄,我会回来的,师兄,爱师兄。”
衣食住行,事事嘱咐,细致入微。字字句句说着会回来,後面大半本却写满了各种交代和叮嘱。
比起暧昧不舍的卿卿耳语,更像一纸离别之言。
陈景殊更气了,刷地合上册子。
影子很快回来,手里拿着新鲜的野果和清理好的山禽,在火堆旁熟练地架起烤制。
陈景殊坐起身,问他:“天劫里的‘秘劫’到底是什麽?”
这个问题,他问过殷诀无数次,却总被各种变故打断。眼前的影子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会保护好师兄。”
陈景殊又指着远方天际,问:“那道通天光柱,究竟是什麽?”
殷诀依旧避而不答,语气却笃定:“师兄不必忧心,神器终会落于我手中,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风声掠过荒野,陈景殊沉默了会儿,看着他的眼睛:“浑源门上千条人命,是否与你有关?”
殷诀道:“师兄,不是我杀的。”
有这句话,其他疑问便也不重要了。陈景殊点点头,脸颊逐渐恢复了些血色,说:“不吃了,我们出发吧。”
他站起来,不小心崴到脚,“殷诀”立即在他身前蹲下,将他稳稳背起。
两人走了一路,陈景殊好像睡着了,趴在他後背一动不动,殷诀便没有打扰,只将步伐放得更加平稳。
直至完全走出边界,他回头,却看见身後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沉甸甸的麻袋,而陈景殊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