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个字,阿无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柯从周才叫停。
他忆起阮堂主的话,心说阮堂主夸阿无“聪明”,果然不是随口说的。
阿无见油灯愈来愈暗,明白已经很晚了。再看柯从周,面色也有倦意,道:“师兄早些休息罢,明日还要上场比试。”
柯从周点头,吹灭了油灯。
他将书放在颈侧,後脑枕着两柄剑。剑上的凉意顺着肌肤让他微微精神了些,他伸手去够短剑,想起明天的比试,睡意更淡了一些。
上个月他下山办事,照常去城内的药铺买药,结果有味药凑不齐,他得了掌柜的指引,去城北外的一处悬崖上寻。那悬崖的凶险自不必说,他找草药倒是快,但第一次干这活,手脚不很听使唤,刚拔了没两株,撤个手往背篓上丢的工夫,就让一阵风给刮下去了。
那悬崖陡峭却有缘可攀,奈何他实在惊慌,当下抽了柄短剑要往崖上插,约摸朝下滑了一炷香,总算把出点技巧,靠着短剑停在了半空中。
柯从周吊在那上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叫他从头再来可以,从尾巴朝上捋也可以,偏偏重整旗鼓最有难度。他往下看一眼都头晕目眩。
于是两手拽着短剑,跟秋千似的晃荡了一天一夜。
好不容易腹中的饥饿把心慌的劲压下去,他正打算自救,不知从哪儿飘来一盏熄了的天灯。天色灰蒙蒙的,直往他脸上扑。
他怎麽反应得过来?下意识抽出插进山崖里的剑要劈,被缠住手和手里的剑,连人带着盏破灯一块儿往下落。
千钧一发时,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另一把短剑——他一贯只用“右剑”,因为是右撇子使剑。除了境界不到双剑,还有一层原因是“左剑”有暇。
摸上左剑的时候,他突然就不慌了,一边朝下掉,一边观察着该怎麽把碍事的灯纸挑开。
想定以後,他毫不犹豫地抽出左剑,朝右剑上一劈,将缠住自己的灯一分为二。那灯没了依靠,破落落地又飘走了。他一人在山崖边挣扎着,两剑并用,突然悟出点素剑诀第七层的关键。
第一任掌门修订的素剑诀,本是每个弟子不论心法还是剑招都要烂熟于心,但人与人资质不同,山上建派的“元老”都还没全部闭眼,派中绝学已经沦为忠义堂的“独门之技”了。
当然,据阮堂主颠来倒去说的旧事,偶尔不自觉吐露的那麽些秘辛,柯从周料想,素剑诀的“衰败”还和山上当家人的态度有关。
只是他不长舌,无意做“顺风耳”,没有探究的心思。
在老扈几年如一日的教导下,柯从周勤勤恳恳,能将第五层都融会贯通。也就是这一年多的事,不管他怎麽练,把心法剑招翻来覆去地背,都无法将第六层的两者融合到一起。
直到在山崖边悬着小命晃悠了一遭,他顺顺当当破开第七层的门,并能把第六层也完整地使出来。
这事柯从周本来打算和老扈请教的。
还没讲出口,就有了来樊里庄比试的消息。
柯从周轻轻翻了个身,清冷的月色淌在眼前,在他心里却并不安静。
他还是想要师父的赞许。
柯从周的手又摁在短剑上,强迫自己入睡,脑海里却一遍遍描绘着自己用出双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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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素剑山的队伍总有点像样子了。
也许堂主们也注意到了在樊里庄的对比下,他们这边像个没班主的杂耍班子,滑稽又不成体统,私下里揪着弟子的耳朵斥骂几句,反正是把模样装好了。
堂主长老们被请着坐下,罗舜和樊迹在最上首一左一右,脸上都端着笑。
海客站在队伍的第一个,用馀光小心翼翼打量着上面的人。
罗舜还是一袭红袍,樊里庄的弟子颇有规矩,望见这样璀璨的颜色也不越界注视;素剑山的老弟子惧怕这阴晴不定的掌门人,况且在门派里这麽久,再好看也看腻了,便都觑着樊迹。
这位樊庄主穿着沉稳的紫衫,蓄的胡子不长不短,旁边的罗舜东倒西歪地靠在椅背上,更衬得他礼仪周全丶风姿翩翩。他面上带着平易近人又歉疚的笑,先给在座素剑山的拱手行了一礼:“诸位能应樊某所请,来我樊里庄一交,樊某人实在感激!”
海客看着,居然真能从他的眼睛里,找到纠结愧疚的泪光。
“此前我樊里庄冒犯素剑山的种种,都是樊某人之过!樊某人在此赔个不是!”
说着,长长作了一揖。
这下,素剑山原本安静的队伍又开始窃窃私语。
樊迹丝毫不觉有失身份,继续情真意切道:“我们樊里庄虽不大不小能算是个门派,但绝难望你们素剑山项背!不过凭着些运气在道海城里立足,连个正经的剑术武学都没编出来。樊某……从先父手里战战兢兢接过这个班子,思来想去,总是仰慕你们素剑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