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老居正在窗下补衣服,却不明所以会有刀剑冲他而去。
孟是妆一横剑,反手用剑柄抵住胃部,唇白似蜡。
他的手紧紧握住阀门,一息之间,他脑中闪过数不尽的念头。不适感从上腹蔓延胸腔,到锁骨两侧,又顺着肩膀扣住他的後背,带着他整个躯体颤抖了一下。
下一刻,他松开手。
素剑山中熟睡的人和鸟雀皆被惊动。第一道山门轰隆而啓。
他赌对了。
这些守机关弟子压下的阀门,果真是障眼法!
孟是妆抽出断刀,朝已经开啓的下一道门走去——这一条路,他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後面十一扇门的看守人当然被惊动,他们没收到任何今夜开门的命令,也没有突来的夜袭。但安逸这麽久,警觉性并不高,更等着之前机关室的人先知究竟。
第二间机关室的人一脸懵然地看着闯入者。
他们当然都认识孟是妆,说不准还在孟是妆的脊背上踩过鞋印。山上传了一个月孟是妆深藏不露丶几招内能打下柯从周的双剑,但到底不是亲眼所见,况乎主角还是自己欺辱过的人,大多没真往心里去。
于是此刻,这两人看着孟是妆一步步走来,竟还松了一口气,像平日遇上不敢还手的他一样,问道:“孟是妆,你怎麽进来的?”
孟是妆心神紧绷,浑身仿佛到了另一个境界,周遭空气声音都跌了一个档次,慢慢在他鼻尖耳旁磨蹭着。他举着刀闯进门,却险些被这两个蠢货的一句话逼破功。
他身形一顿,向来耷拉在颧骨上的眼睛微微一提,是个不甚含蓄的白眼。
对面俩蠢货一愣,还恼怒起来。
但他们第二句蠢话没来得及出口,孟是妆一脚踹开桌椅,一刀混着“沧浪式”冲其中一人劈过去,逼近之时,手肘一翻,击在此人颈後,把人打晕了。
而另一个在“沧浪式”的前半段便被吓住,同伴被刀风刮起的发扑了他一脸,他自觉一停呼吸,自己把自己憋昏过去了。
孟是妆拉开暗门,把这两人团着塞了进去。
山门异动,却没有岗哨示警,被惊醒的弟子见无人吩咐,只当不知道,翻了个身继续睡;当值的巡逻弟子刚在後山偷懒,急着赶来,正满地爬着找自己落下的剑。
第二道门……
第三道门……
山上的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各堂主一改半刻钟前的睡眼惺忪,急急召来弟子。
山上的人在集合。
孟是妆连滴漏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只馀下自己的心跳和喘息。这几扇门的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他开了第六扇门,跨过倒在地上的人,奔下一道而去。
第七道中的人破天荒握着剑,机关室的门尚没开全,他们便一齐举剑刺来。孟是妆甩了一圈“涟漪”出去,提刀将其中一人斩翻。“涟漪”的尾锋化出,从柔和的波纹变成锐利的剑尖,对方被迷花了眼,眼中好似有千百柄剑来。
身後,愈发清晰的人声在催促。
孟是妆将人撇开,左手一弯肘,刀柄在手上转了一圈,以一种极其灵活的方式勾住了阀门,随後顺着力道一压——
“你从哪儿学到机关的?”
面前人错愕地发问,眼神闪烁,继续抛出话头,想干扰他拨下一道机关。
孟是妆权当没听见,周旋时心里自有一套剑招在同时进行。
被他斩翻的人爬起来,从後面想制住他。孟是妆一擡脚尖,倒在地上的木椅一翘,迎着脸敲了此人两条鼻血。另一人见势不妙,扑过去要提前按下阀门以破坏这次开门。
孟是妆双侧肩胛溢出一湾一湾的汗,反应过来的人正朝此处逼近。他两耳一空,一瞬间,只听见一声心跳。下一刻,他将左手里的断刀奋力一掷!
一只手即将触碰到阀门,却跟着主人慢慢往後倒。
孟是妆的衣服已湿透了。他先是默念完招式,摁下阀门。门开啓的声音响後,拎起桌子走向已然被同伴之死吓得呆滞的人,一下把人砸晕了。
他的心跳呼吸逐渐平息,在往下一道门之前,还颇为冷静地把那柄插进旁人要害的断刀抽出来。
第八道门……
第九道门……
第十间机关室,他踩着一条血洼,脚边是被打翻的滴漏,室内蔓延着浓重的血腥,可能是味道太刺激,或是他强撑到这里,孟是妆终于忍不住弯腰吐了。
他什麽也没吐出来,五脏六腑倒着酸般难受。
最近的人已经到了第一道门,不知是何原因,他们没叫牵机堂的人先关上门,只派了几人往前抓人。
孟是妆头晕目眩地打开第十一间机关室。
他这时尚不懂绝境中的人究竟会爆发多大的力量,但今夜,他一路无伤丶锐不可当地冲到这里,满心都是庆幸,头次心里没对这群酒囊饭袋发出讽刺。
第十二扇门是最後一关。
而身後的人已经追了过来。孟是妆躲无可躲,挨着几把剑,任身上戳出几个窟窿也淌着血拨下阀门。他烂泥般瘫在阀门下,来捉人的弟子怒不可遏,顾不上师长叮嘱,扬起剑要杀他。
孟是妆奋力一躲,剑扎进他伤痕累累的右臂。他扔下断刀,攥着对方的剑一扯。对方站立不稳,竟真被他扯动,下意识擡手要扶,拉住了阀门。
这弟子不懂机关,心头莫名一颤。紧接着,手肘一阵剧痛,已摁下了阀门——
最後一扇门开了。
有些弟子正面面相觑,不明白孟是妆玉石俱焚开门做什麽。
“咻。”
第十二扇门开的同时,外头“万箭齐发”将门堵死,站着的弟子全跪下了。孟是妆瘫着喘了口气,把剑从自己右臂上用力拔出,面颊上皆是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