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是妆想了想,走到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外守株待兔。
此时日光还没完全落下,他双手抱胸,剑鞘被他绑在小臂处。原本配对的剑被老居扔了。因为他病中死活不肯松开发带,手臂割得鲜血淋漓,老居无法,只能来一手金蝉脱壳。
落日的光漫上江面,行路江攒了一汪一汪的金子,孟是妆被闪了眼睛,想起今日本要到手的那枚珠花。
下山以後,他发现了一件事。
和素剑山病态的继承一般,世间人大多看不起女子。但山下有些差别,有点本事的人看不起女子,面上又要一派晴朗地礼让女子;没本事的人,不管烧杀抢掠,总先冲女子去,同时又不免有所松懈。
他病时迷糊,把从前的习惯带着,胸前塞得鼓鼓囊囊——然後,他就体会到了这一身份的好处。
尤其人模狗样的男人,会对他格外优厚;獐头鼠目的爱来轻薄他,嘴上下流话一套一套,还以为他逃不出手掌心,总被他找到机会反制。
孟是妆觉得这个身份在外行走太方便了。可他毕竟不是真的女子,面容越发硬朗,胸前塞多了也难受。
直到遇见今日这只粉蝴蝶。
若能别个珠花首饰在头上,不用说旁人也会觉得他是女子;或者把他看做个喜欢扮女人的疯子也好。
世人大多也不会靠近疯子。
孟是妆想着该怎麽空手套白狼。这麽一想,直到入夜,都没第二个“捡钱”的时候,他不想回去面对老居,却又不得不回去。
走着走着,一个喜庆的小丸子滚到了他脚边,他顺手提着“丸子”的衣领,是个雪团一般的小孩。
这小孩脸上挂了两道鼻涕,哭得一抽一抽,身边也没个大人,孟是妆顿时歇了要恐吓的心思,把人放下就想走。
几步外,一见衣着容貌便知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小乞丐捧腹大笑,“好没用的胖团子!”
胖团子哭得一抽一抽,嘴里呜咽道:“我的丶我的白馒头……”
孟是妆耳朵一动,看过去,小乞丐手里果真抓着两个白面馒头。他露出个“黑吃黑”的笑:“你抢了他的馒头?”
小乞丐认出这是那个近来在破庙堆里凶名远播的“女土匪”,他颇懂眼色,立马收了笑,递出一个馒头:“分你?”
孟是妆扬了扬剑鞘:“分我?”
小乞丐欲哭无泪,又不想挨打——反正他也打不过。为了不白白挨打,他甩下两个馒头,发出和胖团子如出一辙的哭声,凄凄惨惨地走了。
孟是妆捡起两个馒头,也不嫌弃,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胖团子本还在哭,见孟是妆这副架势,眼泪挂在鼻头,愣愣地看着他吃,见他一个馒头下肚後,气弱道:“那是我的。”
孟是妆相当无赖:“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胖团子扯出自己脖子上的红绳,“是我的,我用挂在身上的铜板买的。”他伤心地垂下眼,离家流亡一路,脖子上满当当的铜板已经被他用没了。
看他吸了吸鼻子,又要表演一出“梨花带雨”,孟是妆把剩下的馒头掰成两半,还了一个给他,“吃吧。”
胖团子又愣住了,眼眶里蓄满了泪。
孟是妆掐了一把他圆润的脸颊:“这都不够你吃?”
胖团子敢怒不敢言,小小咬了一口:“好脏。”他看着孟是妆手里的另一半,“阿嬷没得吃了。”
孟是妆填了填肚子,觉得自己的心情应该可以撑过一会儿老居的念叨,这边往回走,走前,冲胖团子道:“要是没有我,你也别想吃!”
看小孩被他吓得无声呜咽,他心情大好,转身得毫不犹豫。
这种恶劣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
他回到破庙,老居又问他:“钱袋子还回去没有?”
孟是妆沉默以对,心想过几日便好。
但老居没如他愿。
老居也不用旧的招数,既不咳嗽,也不说示弱的话。他照着孟是妆的样子,对他递来的药和吃食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