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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郡主七（第1页）

梁王郡主（七）

即便知道宋静妍的意思，孟是妆还是被她的形容说得一讪。

他朝自己的身上打量，一低头，入眼的是一排整整齐齐的骨头架子——他的衣襟方才就被小胖团子扯开了，後来四处翻找，也顾不上，于是凌乱地敞开着。

这副骨瘦嶙峋的躯体和他的主人一样，泛着一股“半死不活”的气息，骨头之上不见皮肉，只见伤痕。丑陋的颜色铺展在骨架上，既不像“蝴蝶”，也更不漂亮。至于容貌，虽从没人和孟是妆提过，不过他也不是没在江水上低过头，反正他不爱看自己的脸。

孟是妆不太想在自己身体上琢磨，转而想起那只粉蝴蝶。粉衫也好，白衣也好，气质清贵又柔弱美艳，几面之缘，他总也忘不了。

他擡起眼，这船上的人给他的感觉和粉蝴蝶一样。

而他格格不入，只怕装也装不像。

宋静妍看出孟是妆这表情下潜藏的意思，日光浮在江面上，金光粼粼，折进船舱的光把木兰剑照得前所未有的亮，她的视线落在孟是妆突出的颧骨上，这瘦削的轮廓和锐利的剑锋让她想起沙场上染血的剑。她慢慢露出一个笑，改了口：“或者你想做一把剑，也并非不可。”

孟是妆愣在原地，总算把手里的剑放下了。

宋静妍胸中的气沉下去，示意其他人去隔壁厢房等她议事，又让周先生为孟是妆换药。

周先生带着药童在孟是妆身侧蹲下，药童放下药箱，伸手把孟是妆怀里的小孩抱走。他昏睡三日，这小胖团子在船上混了三日，已经被哄得很自然了，药童掐着声音道：“六郎，姐姐要换药了，我带你去看看落日好不好？”

但孟是妆毕竟是当日从西流海把他救下来的人，他昏着时，小孩没有更亲近的人可以依靠，也没感到船上的人对他有恶意，寄人篱下，一直也很好哄，此刻却有些不愿意。

孟是妆犹豫了一下，把他交给药童，“你叫六郎吗？”

六郎黏着他的手，“阿嬷叫我六郎。”

他太小了，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家中人“六郎六郎”地叫他，他就只知道自己该叫“六郎”。

孟是妆没哄过小孩，于是点了头，生硬地道：“六郎出去。”

他裹着手也知道自己的伤有多难看，生平第一次産生了怜惜之情，不想吓到小孩。只不过实践起来不大成功，六郎让他的语气吓得一缩，抽抽搭搭地抱着药童的脖子走了。

周先生这才拆开他手上的夹板。他右手的血瘀红肿在逐渐消退，夹板一卸，手臂又开始不自觉地带动手掌颤动。他试着动一动手指，手指却根本不听使唤。周先生捏着他的指尖，上好药後重新裹上纱布，擡眼望向孟是妆：“你手掌的伤没有及时医治，如今骨头虽然长好，却是畸形的走向，掌中经脉与血肉被长歪的骨头夹缠在一起。”

哦，不能治了。

孟是妆听懂了。

但周先生下一句峰回路转：“不过，还有一种法子，将骨头砸烂重接。”

孟是妆胸中激荡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我以後还能握剑？”

周先生摇头：“不能。”

孟是妆被一波三折的话搅得脑子发昏。

“接好以後，骨肉重长，但伤拖得太久，别说握剑，拈纸片都难，只是能微微动一动。”

那真是很轻微的动作。

周先生说完，也觉得这是在做无用功。

砸骨重接，至多也就是让孟是妆扭曲的右手能不那麽有碍瞻观。

但从右手的使用，实在不必受这种苦。

宋静妍已为“梁王郡主”编好了手掌伤残的借口，并不强求能将孟是妆完全治好，便淡淡开口：“那就罢了吧。”

“砸吧。”

孟是妆的声音与她一同落下。

他奇怪地看了宋静妍一眼，想了想，觉得也许自己还不到能果断吩咐医者的时候，问道：“我现在可以请先生办事吗？”

宋静妍居然被孟是妆的打岔堵住了喉咙。

她只是用一种很复杂地眼神注视着孟是妆。

孟是妆清了清嗓子，还是觉得嗓子有些肿痛。

“拈一拈纸片也好——我应该可以做主吧？”要装那只粉蝴蝶，孟是妆也没打算对船上的人言听计从。早谈好的条件，他更是想肆无忌惮地占便宜。

治不好手，能好看一些也无妨。

倘若找到老居，他见了，想必会放心许多。

宋静妍的视线飘出去，飘在木兰剑的白刃上。

白刃在橘色的日落下仿佛血染，她想起卞红秋摔断了腿被邵蒸等人擡回来，想起更早一些的时候，卞红秋雀跃又忐忑地问她：“姐姐，可不可以再给我半个月？我的小马骑得还不好，我想再练半个月”，然後，被她以“趁热打铁”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