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林霰接过来抿了一口。
陆承天坐回审讯桌後,喝着咖啡,偶尔看看表。
面对审讯桌後悠然自得的两人,骆华一时摸不清头脑,胸口憋着一口气,却硬生生忍住了,堪堪保持了体面的平静。
临近下班时间,赵一清在耳麦中说了声“结果出来了,阴性”。
陆承天神色一变,低声回复道:“送备份。”
拿过马强手中那份DNA检测报告,陆承天看了一眼,随後往骆华面前重重一拍:“结果出来了,你自己看看,柳瑶瑶腹中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骆华看着检测报告,呼吸急促起来。那份僞造的备份报告上,显示DNA匹配结果一致。
看着骆华紧张起来的表情,陆承天和林霰对视一眼。
谁知,骆华忽然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缓缓道:“警官,这是你们僞造的吧?我记得,她还在来例假,怎麽可能会有孩子?”
似乎是确定了自己记忆无误,他语气越发松弛:“还有,她已经17岁了。无论是根据《刑法》还是《教师法》,双方自愿的情况下,我恐怕都难以构成犯罪吧,警官?至于是开除公职还是拘留,那也得到法庭上见分晓。”
面对骆华刀枪不入的无赖嘴脸,陆承天冷冷道:“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但在我们市局,後者发生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骆老师,你最好想清楚。”
说完,他打开门走了出去,背影冷漠僵直。
林霰拿着笔记本跟在後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案件发生不到一周,能查到这,你们的效率已经很可以了。这种高智商犯罪者,不拿出更多证据,他是不会乖乖招供的。”
陆承天本来被骆华搞得一肚子火,被林霰春风化雨地这麽一安慰,跟被顺了毛的狮子似的,胸腔中的憋闷去了大半。
这时,马强拿来一摞打印文件,陆承天接过来,是杜涵等五名学生的笔录。
“陆队,全在这了,霸凌的证据链很全,虽然杜涵不招供,但其他几个人的说辞足够让他们在这拘留个十几天了。”
马强似乎还想说什麽,看见林霰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林主编,你先去我办公室坐会儿。”陆承天看着林霰。
林霰也是个体面人,只要他愿意,从来都会给人搭好台阶。“人民警察工作强度太大,我年纪大了,确实有些吃不消,先去你那沙发上躺会儿。”
马强:……
望着林霰离去的背影,马强才凑在陆承天耳边小声道:“杜涵她家来捞人了,郭局给我打电话,让我告诉你,校园霸凌这事可大可小,给个警告就行,但也不能只放杜涵,不然其他几个孩子心存不满,出去散播舆论,对咱们更不利。郭局的意思是,这几个熊孩子都放了。”
“她家来捞人我们就得放?当市局是什麽地方?郭局到底怎麽想的?”陆承天刚被林霰顺过的毛再次炸起来。
马强给陆承天使了个颜色,压低声音道:“杜涵她爸是省里的某位领导,如果施压的话,郭局也兜不住。”
陆承天出离愤怒了。
他想到了遗体还在殡仪馆地下冷库里的柳瑶瑶。她如果真的是自杀,杜涵这些人一个也逃不了干系。凭什麽只因出身不同,一个人就低贱如蝼蚁,而另一个人则可以逍遥法外?
是啊,出身不同,就可以决定很多事情。人的命运,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然分道扬镳,交织成看不见的因果网。
如果他不是出生在一个父母都吸毒的底层家庭,也不会选择当警察;如果他没有遇到林霰,可能已经都不在人世……
陆承天连轴转了几天几夜,眼下一片乌青。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行,人可以放,但是警告工作一定要做到位,让这帮狗娘养的这辈子都不敢再霸凌同学。”
“知道了陆队,放心。就算她出去了,咱们也会盯着她。”
这个决定,让马强和郭局都不再为难,省里的那位领导和他的爱女想必也很满意。难受的,只有一个躺在冰柜里的柳瑶瑶和她的家人。
工作这几年,他虽然嫉恶如仇,但总有无能为力的地方。每当此时,他就会羡慕赵一清,如果家世背景够硬,在制裁法外之徒时,反而可以更强硬一些。
陆承天带着一脸寒霜和满腹怒火回到了办公室。
林霰果真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看见陆承天眼眶发红,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怎麽了?”
陆承天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告诉了林霰,随即挑眉:“这麽一来,你们的特稿怕是都写不成了。霸凌者里有大领导的孩子,你们云社长顶得住吗?”
“你尽管放心,就算不靠云社长的背景,我们也照样能收拾这帮小崽子——这就是记者比警察自由之处,法律触达不到的地方,舆论的力量可以。”
林霰看着他冒出一圈青色胡茬的锋利下颌和疲惫的神色,道:“走吧,赏光陪我吃个晚餐,就当是答谢你的鱼汤和独家猛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