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
物理竞赛的铃声像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寂静的考场里漾开层层涟漪。
许恙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草稿纸上,把浅灰色的格子线晒得微微发暖。
他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鹅卵石,圆润的弧度硌着掌心,是陆近宇昨天塞给他的——那时对方刚从猫窝回来,指尖沾着点猫砂,蹭在石头上留下几粒米白色的碎屑,此刻还嵌在石头的纹路里。
前桌的同学突然转过半张脸,银框眼镜片反射着监考老师踱步的影子。
“听说最後一道大题超纲了。”对方压低声音,铅笔在指间转得飞快,笔杆敲出轻响,“去年就有人因为这个没拿到保送名额,本来稳进省队的。”
许恙没接话,指尖在草稿纸边缘画了个小小的电阻符号。
他想起陆近宇的物理笔记,总是在公式旁边画些奇怪的涂鸦:用小狗的尾巴代替导线,把小猫的爪子画成电路图里的节点。
此刻那些涂鸦仿佛变成解题的线索,在脑海里慢慢铺展开来。
开考铃响时,他听见隔壁传来整齐的翻动试卷声,隔着一堵墙,像隔着层薄薄的蝉翼。
第一题是力学分析,图里的小球在光滑斜面上滚动,他盯着那个黑色的圆点看了三秒,突然想起宠物医院里胖橘滚到药架下的样子——圆滚滚的身子撞翻了益生菌胶囊,橘色的绒毛上沾着白色的药粉,像落了场迷你的雪。
许恙忍不住在草稿纸角落画了只圆滚滚的猫,给它添了条卷成问号的尾巴。
考试进行到一半,窗外的云又聚了起来。阳光被挡在厚厚的云层後面,草稿纸瞬间暗了下去。
许恙解到电磁学大题时卡了壳,笔尖悬在半空,馀光瞥见桌角的鹅卵石——陆近宇说这是从河边捡的,被水流打磨了三年才变得这麽圆。
他突然想起物理课上老师说的话:“任何复杂的电路,拆解开都是最基础的串联和并联。”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开始在草稿纸上拆解电路结构,把复杂的网络图化成一个个独立的回路。
当最後一个节点连接完成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陆近宇画的那些小狗导线,原来那些看似胡闹的涂鸦,竟然藏着简化问题的思路。
指尖重新动起来时,公式像突然通了电的灯泡,在草稿纸上亮了起来。
最後一道大题确实难,题干长得像篇短文,涉及的知识点横跨力学与电磁学。
许恙读题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响,像两只并排奔跑的小兽。
他在草稿纸上画了三版示意图,直到把题干里的运动轨迹转化成坐标系里的曲线,才找到突破口。
当算出最後一个数值时,交卷铃刚好响起,他看着草稿纸上那只被公式包围的小猫,突然觉得所谓的超纲,或许只是没找对拆解问题的角度。
走出考场时,陆近宇已经在梧桐树下等他,校服拉链拉得老高,只露出半张脸。
“考砸了。”他看见许恙就垮下肩膀,手里捏着揉成一团的草稿纸,“最後一题连公式都列错了,电磁力方向搞反了,跟上次实验课接错导线一样。”
许恙把自己的草稿纸递过去,小猫旁边的解题步骤写得整整齐齐。
“用动量定理试试,把电磁场里的洛伦兹力转化成冲量。”他看着陆近宇展开草稿纸的手顿了顿,对方的指尖沾着点红墨水,大概是不小心蹭到的,像落在纸上的晚霞。
陆近宇的眼睛亮起来,指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笔尖戳破了纸页也没察觉。
“对啊!我怎麽没想到用动量守恒……”他突然擡头,阳光刚好从云缝里漏出来,落在他的睫毛上,“你这思路比标准答案还简洁,上次实验课要是有这脑子,也不至于烧断保险丝。”
许恙的耳尖有点发烫,转身去看校门口的公告栏。
新贴的红纸上写着下午颁奖的通知,墨迹还没干透,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公告栏旁边的梧桐树上,还挂着昨天没被风吹走的布条,是陆近宇用来标记猫窝位置的,上面印着半只褪色的小猫图案。
“去看颁奖不?”许恙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麽。
“去。”陆近宇把两张草稿纸叠在一起,用红绳系成个小小的纸卷,“就算拿不到奖,也得看看一等奖长什麽样,以後说不定能当瞄准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