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的实验室难得安静,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拼出方格,像道没解完的数学题。
许恙在整理实验器材,陆近宇蹲在角落给小猫换猫砂——这是他们约定好的,谁昨天在图书馆走神,今天就要负责清理猫窝。
“你说小猫长大点要不要送领养?”陆近宇把脏砂倒进垃圾袋,鼻尖沾着点灰,“总在学校里晃悠,万一被教导主任发现就惨了。”他突然指着最小的那只,“这只跟你一样,总爱缩在角落,叫它许小恙好不好?”
许恙正在擦的烧杯差点脱手。他看着那只闭着眼睛打盹的小猫,毛色像掺了点白的橘,确实和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有点像。
“那只总抢奶吃的叫陆小宇。”他低头继续擦烧杯,听见身後传来陆近宇压抑的笑声,像被捂住的铃铛。
下午的物理课讲电磁感应,李老师在黑板上画磁感线,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的教案上。
陆近宇在草稿纸背面画小猫,三笔两笔就是只追着磁感线跑的橘猫,尾巴弯得像道正弦曲线。
许恙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对方却把纸往他这边推了推,在猫爪边写了行小字:“这题的磁场方向是不是跟猫爪的朝向一样?”
放学时突然下起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晕开片模糊的水痕。
陆近宇翻遍书包也没找到伞,正发愁时,看见许恙从储物柜里拿出把黑色的伞,伞柄上挂着只褪色的猫形挂坠。
“一起走?”许恙把伞往他那边递了递,挂坠在雨丝里轻轻摇晃。
两人挤在同一把伞下往图书馆走,雨水打湿了许恙的半边肩膀,校服深色的湿痕像洇开的墨。
陆近宇往他那边靠了靠,伞骨压得他肩膀微微发酸,却听见对方说:“别往这边挤,猫窝会被淋湿。”
图书馆的屋檐下,胖橘正把小猫往纸箱深处塞,尾巴焦虑地甩着。陆近宇蹲下来用塑料袋盖住纸箱,许恙举着伞替他们挡雨,雨珠顺着伞沿滚下来,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明天给它们搭个棚子吧,”陆近宇突然说,指尖在湿漉漉的纸箱上划着,“用实验室的旧木板。”
晚自习的化学卷子格外难,最後一道推断题卡得陆近宇直挠头。
许恙把自己的草稿纸推过去,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着反应条件,像幅五颜六色的地图。
“这里的催化剂是MnO,”他指着其中一步,“就像胖橘,没有它小猫就长不大。”
陆近宇盯着草稿纸看了半天,突然笑出声:“许恙,你现在说话三句不离猫。”他低下头写字时,发梢扫过许恙的手背,像羽毛轻轻搔过,“不过这样挺好,比李老师的‘背反应式就像背唐诗’好懂多了。”
闭馆时雨还没停,两人撑着伞走在湿漉漉的跑道上,脚步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陆近宇突然想起什麽,从书包里摸出个小小的铁盒,里面装着半盒大白兔奶糖。
“给你,”他把铁盒往许恙手里塞,“我妈说吃甜的能提高正确率。”
许恙捏着那盒奶糖,铁盒的边角硌得掌心有点疼。
他看着陆近宇被雨雾模糊的侧脸,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对方手腕上那道细细的伤口,此刻大概已经结了层浅浅的痂。
“期中考试後去看场电影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雨里散开,“听说有部讲物理竞赛的。”
陆近宇的脚步顿了顿,伞柄在他手里转了半圈。“好啊,”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像被雨洗过的天空,“不过得等我历史及格了才行,不然我妈肯定不让。”
宿舍楼门口的灯在雨里泛着暖黄的光,陆近宇接过许恙递来的伞,看见对方肩膀上深色的湿痕还没干。
“明天把校服给我吧,”他突然说,指尖在伞柄上捏了捏,“我妈会用烘干机,比晾在走廊里快。”
许恙点点头,看着陆近宇抱着湿漉漉的书包跑进楼里,校服後襟沾着的草屑在灯光里闪了闪。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铁盒,奶糖的甜香混着雨水的味道,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散开。
雨还在下,打在空荡荡的跑道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许恙站在屋檐下,看见胖橘从纸箱里探出头,雨水顺着纸箱的缝隙滴下来,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远处宿舍楼的灯火,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他摸出颗奶糖剥开,甜味在舌尖慢慢化开。
突然想起陆近宇草稿纸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小猫,想起对方耳後那颗像粉笔灰点上的痣,想起实验手册上那句“数据是实验的良心”——原来有些东西,比精确的公式更重要,就像此刻舌尖的甜,和雨里没说完的话。
学校的灯一盏盏灭了,只有走廊尽头的应急灯还亮着,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道细长的光。
许恙把没吃完的奶糖塞进校服口袋,糖纸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谁在耳边轻轻说着未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