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了扯嘴角,段文裴懒得再听这一家子虚僞的声音,没有理会身後女子的呼叫声,他大踏步朝前走去。
路的尽头,南絮垫脚往这边看的身影鲜活亮眼,如初晨划破眼前的灰败。
他脚下生风,不由跑了起来。
南絮正好奇刚才擦身而过的妇人是不是就是段文裴嘴里的秦氏,突然眼前一黑,被人抱了个满怀。
清新的皂角香钻入口鼻,南絮险些背过气去。
“这里的事情有李湛和司马循在,走,我带你去刚才的市集逛逛,顺便也熟悉熟悉蜀州城。”
南絮还没回过神来,便被身後之人打横抱到了马上,轻夹马肚,周遭景物不断在眼前倒退,南絮趴在她怀里探出脑袋冲後面大叫,“停停停,大哥和瑞珠还在那呢!”
段文裴环过她的腰身,连同她身上的大氅裹紧,叫她不用担心,“司马循中午备了接风宴,他们一会和司马循走。”
“咱们不去?”南絮听出话外之音。
“不去。”
南絮想了想,又问,“刚才那妇人就是秦氏吧。先前我看你朝着那些身着华服的人走了过去,虽然隔得远看不清楚,但能让你待这麽久,且秦氏也赶了过来,你刚才是不是见到了你父亲?”
南絮也不知怎麽了,现在只要稍稍留意一下,便能敏锐地察觉出段文裴情绪的变化,若不是遇到了什麽不愉悦的事或人,段文裴刚才应该不会那样跑着来抱她。
无关情爱,更像是受了委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需要在她这找到点慰藉。
段文裴敲了敲她的额头,笑意在胸腔震荡,他抵在她耳边低语,“果然什麽都瞒不住阿絮,是,刚才见到了那两个老东西。”他顿了顿又说,“你没直接去别院是对的,秦氏早就打探好咱们住在哪,专门趁我不在派人去接你。她手段多,防不胜防,这下好了,叫她的人走个空,让她也尝尝有心无力的滋味。”
转过街角,市集就在眼前,看着形形色色的行人,南絮轻舒了口气。
她先前找借口见翼王跟着他们,就是以防秦氏生事。
高门大族里肮脏的手段她见得多了,又兼听段文裴说起过几句,再结合赵怀珏和赵怀安的行事风格,对这位‘婆母’,她总觉得需要防患于未然,更别说,别院里还有静仪。
这里毕竟不是京都,秦氏打的什麽主意,没正面过招之前,能避则避。
这一日,南絮跟着段文裴逛了大半个蜀州城。
虽然语言有些差异,也没有京都繁华,但民风淳朴,当地特色文化浓郁,让人大开眼界。
走着走着,南絮记下了段文裴再三叮嘱的几个街巷的分布,以及蜀州城的布局。
逛累了,两人就找了个食肆歇脚,吃了这里特有的锅子,等天色渐暗,二人用了晚饭,牵着马沿着河岸往回走。
晚风拂过河面,合着段文裴悠长的声音送入南絮耳中。
“母亲是听说外公一家满门被屠,悲伤过度死的。”他说得毫无起伏,像是在说一件很久远的故事,“我当时还小,羡慕赵怀安他们可以住大院子,可以吃自己想吃的,可以每日见到父亲,于是,我便背着母亲每天往秦氏院子跑,秦氏会拿出赵怀安三兄弟不要的果子让我吃,我吃了,开心地喊她大娘。”
“渐渐的,她知道我就是个缺心眼的傻子,说话做事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谨慎,有时我在院子里坐着,她斥骂下属的声音会传进我耳朵,我好奇地趴在窗子上听,听她问那几个人,为何没有早点查清楚,外公有一个寄养在外的女儿,斩草除根,那一夜的屠杀,外公家三十多口人,只剩下待在赵家後院的母亲和不知寄养在何处的小姨。”
河风打着旋往衣领里钻,南絮吸了吸鼻子,嗅到了腥味。
段文裴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把她拉到里侧,替她挡去风寒,“後来,母亲身体每况愈下,我恨透了秦氏,但对赵明丞还是抱有幻想,我以为他是被秦氏蒙蔽了双眼,我便躲开下人的监视,去找赵明丞,让他救母亲。”
说到此,他语气有些哽咽,南絮擡头去看,目光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住,良久,手掌移开,南絮再看他时,只看见微红的眼角,和他唇边浅浅的笑。
“他没有救,或者说,我没见到他。”
“那日,秦氏也在,我听见赵明丞问她,既然做为何不做隐蔽些,悄无声息的事竟然闹到了官府,如不是他出面弹压,官府的人不会就此罢休。後来我才知晓,是小姨寄养的那户人家当晚凑巧回来,看见宅院上熊熊大火,才报了官。那场大火烧了一整夜,什麽都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