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学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吗?你不是幻想着如男儿般行走于世上吗?你见过哪个女英雄哪个男儿郎,像你这样躲在娘亲怀里哭的!”
殷阙被她哭得烦了,儒雅的面容寸寸龟裂,把面前的桌案拍地震天响。
他是个修身养性的文人,很少如此大动肝火,揽着殷瑞珠的殷夫人眼角不觉跟着抖了抖,出声劝道:“瑞珠已经知道错了,你何苦发这麽大的火。”
不说还好,这一说殷阙更加火大,“你还说,都是你惯的!慈母多败儿!要听我的哪里会让她如此无法无天的出去鬼混!如今好了,竟然敢和一个来路不明之人私定终身!”
“要是世家子弟倒也罢,偏偏是赵家人!你出去打听打听,那赵家是什麽人家,我在府里待着我都听说了,那可是迟早都要造反的人!闯出这麽大的祸,我不过是拘她在府里不准出去,再给她寻门顶好的亲事,难道我不是为了她好?竟然有脸来哭说什麽死也不嫁,殷瑞珠,老夫真後悔让你娘生下你!”
这话一出,殷瑞珠脑子里最後一根弦霍然崩塌,她从殷夫人怀里站起来,红着眼低头就往旁边柱子上撞去,嘴里叫着,“好,女儿这就把这条命还给爹娘。”
好在殷夫人一直留意着,眼见殷瑞珠满脸决绝,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後怕地一声声唤着我的儿。
殷瑞珠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那双本该明亮的杏眼里满是灰败。
她不停喃喃道:“让我去死,娘,让我去死吧。”
殷夫人抵着她的头,泪如泉涌,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变成这样,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她回头看着一脸呆滞的丈夫,平生第一次朝着他发狠道:“殷阙我告诉你,你若还想要我们母女,还想要这个家,就不要再刺激珠儿了。”
“什麽私定终身,什麽赵家王家,本夫人统统不认。”
“阿絮遣人多次来看望珠儿你都不让,不就是害怕这些事传出去有损你殷家的声誉吗?若是听我的,早些让阿絮上门开解开解珠儿,珠儿又岂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你还想悄悄定门亲事把珠儿嫁出去?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休想!”
殷夫人说着扶起殷瑞珠,头也不回地出了存菊堂。
夜里的风从四面八方涌入,吹地满室烛火摇曳,看着空荡荡的花厅,殷阙颓然地跌坐进椅内。
自大佛寺回来,殷夫人便发现殷瑞珠有些不对劲,问殷瑞珠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从她贴身丫鬟那旁敲侧击地问出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
对于殷瑞珠和赵怀珏的事,殷夫人其实没想那麽多。
一来已经发生的事说再多都于事无补,二来赵怀珏此番行事也算是让殷瑞珠看清楚了他的为人,只等她缓过神来这事自然也就翻篇了。
坏就坏在自家夫君读书人的迂腐劲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转。
好不容易哄着殷瑞珠睡下,殷夫人望着薰笼里徐徐上升的烟雾出神。
夫妻二十几载,殷阙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了,刚才她那麽一闹或许会缓和几天,等瑞珠情绪稳定些,怕定亲之事还是会重新提起,与其嫁到京城外的世家去,不如在她娘家给瑞珠物色个读书的好儿郎。
不管怎样,表亲联姻,亲上加亲,即使有一天这些事捅了出来,也不会有人伤害瑞珠的。
见殷瑞珠眉头紧皱着,睡得不太踏实,殷夫人伸手拍着她的後背,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儿时哄着殷瑞珠睡觉一样。
殷夫人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变好的缘故,竟觉得眼皮有些重,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最近太累的缘故,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殷夫人缓缓靠在床前睡了过去。
屋里有黑影一闪而过,卷起香炉上的烟雾,殷夫人拍打的手一空,彻底陷入昏暗。
*
南絮从傍晚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漫天星辰,还是没有看见段文裴的身影。
她躺在廊下的贵妃榻上望着那轮弯弯的月牙,越看越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些犯蠢。
好在玉祥是个活泼的,拉着春芽和几个丫鬟,搬来矮几,又去厨下端来各色干果还从地窖里拿了坛酒,说什麽对月作诗,作不出来的就罚酒。
诗自然算不上什麽好诗,多是些打油诗,借着夜色,大家推杯换盏,一坛子酒就这麽稀里糊涂地下了肚。
等蒋嬷嬷发现时,那酒坛正被南絮当枕头般枕在胳膊下,“把酒黄昏後,嗝,失约尤可恨…”蒋嬷嬷一看,知道这是喝多了,忙叫还算清醒些的春芽一起扶着南絮进屋。
南絮软绵绵地靠在蒋嬷嬷身上踉跄地往屋里去,临进屋前醉眼朦胧地往院外看了眼,没有他,什麽都没有,只有随风摇晃的孤灯。
南絮笑了笑,笑着笑着不知为何有些想哭。
“可恨…”
她最讨厌言而无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