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永授帝始终对李孰风信任有加,就是因为这份信任,反倒让李孰风成了永授朝祸害最大的权臣。
盐引与田亩,只要外戚丶勋贵丶宠臣开口要,皇帝多半会应允。
这一松口,两淮两浙的盐引,每年数以万计地流入这些人的囊中。李孰风更是其中翘楚,直接加剧了“开中盐法”的崩坏。
这“开中盐法”原是太祖所立,用意简明:中原江南富庶多粮,边关贫瘠又需驻军。故以盐引为凭,令商贾运粮至边关,方可贩盐。百年来,此法维系着边关粮饷。
直到永授朝,竟改为纳银即可得引。如此商贾何必再费心运粮?
永授朝滥发盐引,直接导致盐引贱如废纸,商贾们发现,与其辛苦运粮,不如打点朝中权贵。
如此,即便手握盐引,也未必能提到盐。盐産量就那些,盐引却源源不断发放出去。权贵们自然优先取盐,普通商贾只能干等。这又给了官吏们上下其手的机会。
原本想着,纳银换引能让朝廷直接得利,再拨款购粮运往边关。设想虽好,实则每经一层,便被克扣一层。到头来,边关缺粮,国库空虚。
细想便知,大绥的生産力并未下降,这些钱粮去了何处?无非是盐官丶盐商丶宦官丶外戚丶宗室这些人的腰包。
李孰风所得,据说有千万之巨。
不过玄殊知道,他必不敢全数显露出来——若真叫人知晓他贪了如此之多,便是永授帝再宠信,也保不住他性命。
此时,他怂恿皇上建造的乾元殿遭雷劈,其雷劈原因又同他次子有关。
虽已入夜,但玄殊却能想象到,诸臣此刻必定摩拳擦掌,早有了动作——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让陛下除去这个祸害。
入夜後的崔府依旧灯火通明。
首辅崔群端坐主位,少詹事张延,阁臣苏检丶郑合仁分列两侧。
夜虽已深,大臣们依旧个个目光炯炯,毫无倦意。
此时此刻,睡不睡觉都已经不要紧了。
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对付李孰风;此刻天时地利,机不可失。
唯一的分歧,在于是否要将太子牵扯进来。
张延捋着胡须,忧心忡忡道:“李孰风深得圣心,要除他绝非易事。眼下虽机会难得,但难保不会生变。若得殿下首肯,以储君之名行事,声势自然更盛。”
郑合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前日殿下在乾元宫说的那句,让李孰风百口莫辩,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提起前日太子之言,衆人都不禁面露喜色,显然认为太子与他们同心。
崔群注意到同僚的表情变化,不由摇了摇头。
“必是有意为之。”崔群缓缓开口,“但我以为,不该让殿下领衔。”
张延诧异地望去,只见首辅神色从容,仿佛早已深思熟虑。
崔群感受到衆人的目光,继续说道:“殿下与我们同气便够了。李孰风终究是皇上的人,若将殿下牵扯进来,反倒对殿下不利。”
“可若因此功败垂成呢?”郑合仁追问道。
崔群目光扫向他,反问:“殿下难道没有相助过我们吗?”
是啊,乾元宫那番话就是对他们的助力。
烛火微微摇曳,在衆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崔群观察着同僚们的神情变化,知道他们正在权衡利弊。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给衆人思考的时间。
“我相信关键时刻,殿下自会推波助澜,或许只需一句话便足矣。若仍不成,说明皇上决意保李孰风,纵使殿下出面也无法除去他,又何必让殿下。。。。。。担此风险呢?”
这便是首辅的深谋远虑。
次数多了,上边知晓他办事得力,自然更愿用他。
张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的疑虑消散,他忽然明白了首辅的深意。
“凡事未成先虑败,未进先思退。”
若事不可为,当留有馀地。
正是这个道理。
……
与此同时,李孰风并未坐以待毙。
素日沉稳的他此刻方寸大乱,额间虚汗连连。
眼下谁能救他?说到底,要看他对谁还有用处?
答案几乎不言自明。
是夜,他未曾出宫,依旧待在崇文阁。待夜色深沉,悄然摸向东宫。
奇怪的是,沿途竟无人阻拦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