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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昨夜与太子对酌喝酒，琼浆过喉，宋千昭不觉贪了杯。今晨醒来，额角如擂鼓，神思混沌了半响才到银台司大门口。

宋千昭刚下轿子，摆手打发随从先回府去。

她正要迈步，忽听衙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嚷。

擡眼望去，只见三五个差役正推搡着一对母子。

宋千昭心头一跳——这不正是昨日自己救下的母子？

“你们不要打我娘！你们不要打我娘！”

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惊恐与绝望。他瘦小的身子不住颤抖着，却仍死死趴在母亲身上，想要替她挡下棍棒。

那群差役个个横眉怒目手持哨棒。为首的汉子厉声喝道：“还不快滚！再敢在此撒野，休怪棍棒无眼！银台司门前岂容尔等放肆？若非看你们孤儿寡母可怜，早押送衙门治罪了！”

那伏地的妇人缓缓擡起头，嘴角扯出一抹凄厉的笑，“打啊……溯州铁山堡杨家四十口，如今只剩我孤儿寡母，你们一人一棒，也算让我们全家大团圆了！”

衆差役闻言神色动摇，为首的那个却把牙一咬，狠声道：“给脸不要！打死你二人也是给我等惹上官司，拿走拿走！拿他们去巡检司！”

衆差役闻言脸色一沉，当即如老鹰捉小鸡般架起母子二人就往外拖。那妇人怀中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妇人自己也是嚎啕不止，哭声在衙门前回荡。

街上路过的官员们目不斜视，脚步匆匆，仿佛什麽都没听见。偶有几个挑担的百姓驻足张望，脸上显出几分不忍，却也只是摇摇头，快步离开。

“住手！”

宋千昭喝了一声，走上前去，眉峰紧蹙。

那差役闻声一怔，待看清来人是谁，脸色骤变，慌忙收起棍棒，躬身行礼，语气里带着几分惶恐与讨好：“大丶大人！”

宋千昭冷冷扫视衆人，声音低沉却威势逼人，“你们因何动手打人？青天白日欺辱孤儿寡母，你们这般行事，不顾司署的颜面了吗？”

“回司直大人的话，”为首的差役搓了搓手，脸上堆着苦笑，“这对母子赖在司署不走，着实的有碍观瞻；承宣使大人说过，凡百姓诉状，例于月半收受，可现在月半已过，再受就要等到下旬了。”

他偷眼瞥了下妇人的方向，继续道：“我等再三劝解，奈何此妇冥顽不灵，还要拦各位大人的仪仗。”

说着，他微微躬身，做出恭敬姿态，语气却隐隐带着暗示：“您知道这样一来，小的们怕是要丢了差事。还请大人明察。”

宋千昭闻言，问向妇人，“当真如此？”

妇人见是识得之人，顿时止住悲声，眼中泛起喜色：“恩公昨夜曾说，若民妇遭难可来寻您。今晨去府上寻您，门房却说您已赴衙署当值，这才寻到此处。”

妇人这话一出，几个差役顿时僵在原地，面面相觑。他们眼神里透着惊疑——这穷酸妇人竟与宋大人相识？

“昨日恩公问起民妇投河缘由，民妇那时只觉羞臊，一时忘记相告。”

“民妇乃辽东溯州铁山堡人士。上旬狄人打来，那守备官跑得比兔子还快。堡里大多乡亲们逃不及，都被外族人砍杀殆尽。”

“有些人躲进深山老林，这才活了下来。可谁曾想……”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活下来的乡人们从山上下来，正准备回家的前脚，那狗官後脚就带兵回来！”

“他们看乡人手里还有一点口粮家当，便要动手抢夺，堡里四十户人家稍有不愿就被围杀，民妇一家三口命大，下山迟了些，这才逃过了那守备军的毒手。”

宋千昭内心忿恨，但还是压着怒意道：“铁山堡守备临阵脱逃在先，劫财杀人于後，此事你理应上报溯州总戎处置，为何绕过总戎，向我银台司状告？”

“溯州总戎与那守备一丘之貉，民妇的夫君去总戎那儿告状，被赃官打入死牢，不出一旬便含冤而亡。”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肩膀微微发抖。

说到此处，妇人猛地别过脸去，用袖子狠狠擦了把眼睛。

“我怕他们再来害我们母子，遂带着小儿跋涉至京城，但求有位青天老爷，肯接我母子的诉状，可是民妇去过好几处地方，都无人理会，故而昨日悲痛绝望下才投了河，幸而遇到恩公，才燃起希望！”

妇人此言一出，事态顿时变得非同小可。宋千昭可以不将区区守备放在眼里，但总戎乃节镇重臣，还是太後的外孙。而且她还记得一些原着剧情——他还同辽东楚州戍边的肃王暗中勾结。

那肃王表面恭顺，实则野心昭彰，不仅暗中铲除异己，更在朝中布下党羽。皇帝之所以迟迟未动他，正是忌惮其手中兵权。

她沉吟片刻，又问道：“此事你是否有证据？可写了状纸？”

“先前的状子被溯州总戎收走了，这是托村里老秀才重新写的。上面有我和孩子的画押，大人您看。。。。。。”

言罢，妇人从破包袱里摸出一张揉皱的状纸，递到宋千昭手中。

宋千昭接过状纸，眉头微蹙——格式错乱，字迹歪扭，所述之事颠三倒四，更无实证佐据。除了画押连签字都没有，只画了两个圈儿代替。

盯着这张状纸，她心头百感交集，蓦地记起原着中宋千昭的结局——因替辽东溯州难民鸣冤而被构陷，最终郁抑而终。改变剧情虽非不可能，但终究怕有个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