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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第3页）

刘氏和幼子继续穿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瘫软在杜詹家门口。

刘氏扯着袖子往脸上胡乱抹着，眼眶通红却不见半点湿意，嗓门扯得老高：“老天爷啊……您开开眼吧……”

尾音拖得老长，边嚎边从指缝里偷瞄门有没有开。

杜詹平日最爱管闲事。

朝堂上的事他要插嘴，州县里的事他要过问。街坊邻居吵架，他也要凑上去评理。但凡听说哪里有不平事，他便坐不住，非得去管上一管才舒坦。

他忽听得门外动静，眼睛一亮。

别看他小小六品御史，官不大就爱替人鸣不平。

每逢朝会，那些紫袍玉带的官员远远瞧见他来了，都赶紧绕着走。生怕被他逮住，又要听一耳朵“某地百姓如何如何”的大道理。

可他就爱这个。每当看见那些贪官被他参得灰头土脸，百姓朝他作揖道谢时，心里头比喝了蜜还甜。家里穷得只剩粗茶淡饭，官服都洗得发白，可这官当得，痛快！

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喊冤声，杜詹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门外跑。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跪在门口，正拍着大腿哭喊：“青天大老爷给民妇做主啊！”旁边还跪着个半大孩子，也跟着干嚎。

“这位大姐快别跪着！先和本官进门再说！”他一把扶起哭嚎的妇人，脸上掩不住的兴奋，“有什麽冤屈尽管说来，本官最见不得百姓受委屈！”

妇人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拽着孩子跟了进来。一进院子就愣住了——三间瓦房灰扑扑的，檐下挂着几串干辣椒；院角用竹篱笆圈着几只鸡鸭，正扑棱着翅膀啄食；石磨旁还堆着没碾完的麦子。

甚至这位官老爷家里连一个下人也请不起，娘子明氏此时还在院子里择菜，堂堂京官夫人论起容音相貌竟比宋千昭府上的老嬷嬷还要苍老一些。

“大丶大人就住这儿？”

妇人一时忘了哭，眼睛瞪得溜圆。她原以为当官的宅子，怎麽也得是朱门高墙，哪想这般寒酸。

她只知道宋司直是个难得的清官，没想到还有比宋司直还要清廉的，要不是看见了厅堂中挂了一件绣有獬豸的官袍，不然她还以为找错门了呢。

看着愣神的母子二人，杜詹浑不在意地踢开挡路的母鸡，搬来两个树墩当凳子，笑问：“怎麽？是本官的这间屋子太简陋了？”

“来我这儿的，十个有九个像你这般惊讶，我看啊，这什麽时候不惊讶了，这大绥的朗朗乾坤才见几分清明。”

刘氏听得似明非明，倒是幼子疑惑发问道：“当官那麽苦，那还当什麽官啊？”

“胡说，快给大人赔罪。”刘氏面色一变。

听得孩童此言，杜詹先是一愣，继而失笑：“童言无忌罢了，何来罪过？连垂髫小儿都作此想，更不必说那些混迹庙堂多年的老滑头了。”

“刘氏你有何冤屈尽可说与我听，就算全天下的官不敢管，也自由我杜詹为你做主。”

刘氏跪倒在地，“多谢青天大老爷，民妇要告的那三个狗官，都该千刀万剐！”

杜詹闻言，沉声道：“哦，哪三个官？说来我听听。”

“一告那溯州铁山堡守备王彦，见狄人铁骑便丢盔弃甲，任全堡父老遭殃，待蛮族满载而归後，反令军士搜刮残馀，杀我杨家四十户人口，仅剩民妇一家逃得性命。”

“二告溯州总戎刘明，狼狈为奸，官官相护，害得当家的含冤丧命。三告……”

及至此言，刘氏忽生踌躇，声音低了下来。

杜詹见刘氏欲言又止，只道她是心中畏惧，便温声道：“别怕，自有本官为你做主。”

刘氏把心一横道：“三告那银台司司直宋千昭，知情不报，毫无作为，撕碎了民妇的状纸，还意图徇私袒护！”

“哼，那刘明原就是个腌臜货，王彦与他蛇鼠一窝。只是这宋千昭，好歹也是宋天官的嗣孙，怎也如此不堪？此事你母子二人可有证据？”

刘氏垂首绞着衣角：“民妇不过乡野村妇，哪来掌握什麽证据……全凭大人明察。”

杜詹拈须沉吟：“也罢，你且在此暂住几日。待我找人查实再作计较。”

没想到此言一出，不等刘氏回答，那幼儿确有些郁闷道：“娘，我想住宋大……”刘氏慌忙去掩儿子的嘴，却已迟了半拍，杜詹听罢瞪眼一亮，笑道：“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借刀杀人，也免去了了引蜂蛰身的麻烦，你母子二人也别帮那宋千昭遮掩了，本官去会会那名声在外的宋司直！媳妇，取钱来，我好赁顶轿子去宋府。”

杜夫人何氏闻言剜了杜詹一眼，“没有，自个儿腿着去。嫁汉吃饭，瞅你这官做的，连仪仗都混不上！”

杜詹听罢神色尴尬，干笑几下，自己走出门去，直奔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