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崇明殿内,烛火通明。皇後正执笔批阅奏章,永授帝则在龙榻上闭目养神。朝政繁重,皇帝体弱,多亏皇後从旁协助。
朝臣们常言“後宫不得干政”,更暗指皇後权势过大。但永授帝对皇後深信不疑。若非皇後分担政务,他怕是早被这政务累垮。他们相识二十载,情深义重。皇後为人如何,他最是清楚,岂会因外臣挑拨而生疑?
不多时,殿外传来内侍清晰的通传声:“锦衣卫指挥使柳茗安求见。”
身着云锦飞鱼服的指挥使柳茗安稳步走入殿内,他至御前丈许处肃然止步,右手按绣春刀,单膝及地,垂首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皇帝缓缓睁开假寐的双眼,掠过殿中躬身的身影,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此时宫门已下钥……柳爱卿此刻入宫,所为何事?”
柳茗安将今日在李府所见所闻叙述了一遍。
话音落下,殿内一时寂然。皇帝眉头渐渐锁紧,一旁的皇後闻言,纤手一顿,将正在批阅奏章的朱笔轻轻搁于笔山之上,凤眸微擡,与皇帝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邪气……早不现晚不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
永授帝目光骤寒,冷笑道。
李霖安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偏在此时李家出现邪祟,还是李霖安的居所。
“那道士可曾说邪气从何而来?”
永授帝又问道。
柳茗安斟酌道:“未明言,但话里话外,似暗指与李修撰有关,故称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也觉得蹊跷。但那道士言之凿凿,即便被李夫人扣在府中,仍神色自若,显是胸有成竹。
“此人还预言乾元殿今夜会有异象?”
“正是,陛下。”
永授帝觉得此人狂妄至极。乾元殿刚建好半月,尚未啓用,能有何异象?但若无凭无据,为何提起乾元殿?莫非真有把握此事会发生?
“即刻加派人手,严守乾元殿内外。除防范刺客外,任何可疑之人,都要严加盘查。”
永授帝沉声吩咐。
他怀疑有人借李霖安之事兴风作浪,意图离间他与李孰风的君臣之情。
但这算盘打错了人。李孰风不仅投其所好,撰写青词,助他修道。早在登基前,李孰风就为他出谋划策,暗中助力。私下里,他更尊称李孰风一声“老师”。
正因如此,他对这可能的离间之计格外警觉。
柳茗安立即领命而去。
永授帝擡眼望向身侧侍立的宦官:“李卿此刻何在?”
“啓禀陛下,李大人正在清虚观为圣上焚香祷告,可要奴婢传召?”
天子崇道,宫中特设道观。李孰风深得圣眷,权势皆源于此。为固君恩,每日公务毕,必至观中虔诚祝祷,以求圣心常驻。
永授帝摆了摆手:“不用。”
他不过是想确认李卿是否已知晓府中道人之事。他就知道,以李卿之性,断不会知情不报的。
……
李孰风得知东宫上奏弹劾的消息後,立即前往东宫面见太子。回程路上,他面色阴沉如水,连一向亲近的学生丶吏部尚书宋征都不敢贸然开口。
太子竟开口向他要银子,此事荒诞至极,饶是说破了天去,怕也无人敢信。
宋征跟在身後,听得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问话。
“宋征。”
他立即趋前半步,躬身应道:“学生在。”
“此事你可有良策?”
宋征思忖着道:“依学生之见,殿下索要银钱是为设市舶司丶改革盐引。此乃朝政要务,按理当由陛下与阁臣共议。殿下若开口,陛下断无不允之理……但殿下却要私下要银子,这一点学生觉得奇怪。”
“唯有一种可能——殿下并非觉得陛下不肯办,而是深知陛下宠爱,必定应允。既然如此,仍觉此事难成,那便是……殿下料定了朝臣会极力反对。”
毕竟设立市舶司丶盐引改革,终究会触及诸多大臣的利害。他们出言反对,倒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看来,殿下弹劾恩师,只为求财,而非置恩师于死地,此事尚有转圜馀地。学生有三策,请恩师定夺。”
“讲。”
“其一,太子是主,恩师是臣,太子既要钱,恩师必然没有不给的道理,但不可多给,以免受人把柄。”
“其二,联络李党之人上疏,这世间之物必然有好坏之分,那就多说说市舶司丶盐引配额的坏处,想来陛下也会有所疑虑,甚至殿下自己放弃也说不定,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其三,最要紧的便是陛下。恩师根基在陛下,陛下心肠软。趁现在局势未明,择机去陛下面前诉苦,哭上一场,只要陛下信任,纵使太子发难,也有时间周旋……”
李孰风闻言,眉头倏然舒展,抚掌笑道:“妙计!当真是一举数得之法!”
他望向宋征,眼中尽是赞许之色,语气中带着几分追忆与欣慰:“当年我便看出你天资聪颖丶心思缜密,故而破例将你收入门下。如今看来,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人。”
宋征躬身一礼,态度恭谨:“恩师教诲如山,栽培之恩学生永志不忘。若无恩师昔日提点,绝无学生今日所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