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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五年弹指而过。

祖父是在一个杏花春雨的午後安然离世的，至终不知他选定的“嗣孙”实为孙女。宋千昭将田宅地産悉数交还给了祖父的亲生女儿一家，自己只留了些旧籍字画以作纪念，全了一份祖孙情谊。

同年冬，老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新帝即位後第一道惊世骇俗的旨意，便是立她为後。

朝野虽物议沸腾，却未成阻力——其中最关键的一步，是太後的默许。

昔年太後自身曾因出身饱受诟病，她深知两情相悦之可贵。如今儿子心意执着，而宋千昭有才有德，这便足矣。至于曾以女子之身入仕，在她看来，反是能力与胆识的明证。

最终，在太後的明确支持下，宋千昭得以正位中宫。

……

初冬午後，玄殊刚搁下朱笔，随风便一阵风似的旋进来禀报：“陛下！如月端着新做的酥酪往梅林去了，说娘娘这几日孕吐得厉害，午膳的清粥小菜怕是又要原样端回来！”

玄殊闻言立即起身，眼底漾开无奈又心疼的笑意：“朕亲自去瞧。”

梅林深处，宋千昭正恹恹地倚在软榻上，话本摊在膝头却无心翻看。如月正举着瓷盏柔声劝着：“娘娘好歹用一口吧！您早膳就没进多少，这般下去身子怎麽受得住……”

话音未落，只见玄殊踏雪而来，顺手接过如月手中的酥酪，坐在榻边柔声道：“听说你又不想用膳？”

见宋千昭蹙眉摇头，他拿起一块温热的酥酪递到她唇边，“这是新试的方子，酸甜口的，兴许能开胃。尝一口，若是不喜便不吃了。”

宋千昭勉强尝了，清甜的乳香伴着淡淡的梅子酸，竟真的压下一丝恶心。她眉眼舒展开来：“这个倒爽口。”

玄殊松了口气，转头对随风笑道：“赏小厨房！再去问问太医，这类酸甜开胃的糕点还可多做些花样。”

随风笑嘻嘻地应了声“得令”，却又促狭地补了一句：“陛下，礼部张大人还在议事厅等着您商议冬至祭典呢……”

……

隔日，暖阁内炭火融融，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淡淡梅香。宋千昭侧卧在软榻上小憩，云鬓微松，小腹的隆起在锦被下勾勒出温柔的弧度。新帝坐在榻边，正极轻地为她按摩有些浮肿的小腿。

许是他的动作太轻柔，宋千昭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发出一声小猫似的呓语。玄殊眼底瞬间漾开难以化开的柔情，忍不住俯身，在她光洁的额间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恰在此时，范之玉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正好将这温情一幕尽收眼底，顿时夸张地捂住眼睛：

“哎哟喂！”

宋千昭被这声响动惊醒，迷蒙地睁开眼，待看清状况，脸颊瞬间飞红。玄殊倒是镇定自若，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不悦地扫了范之玉一眼：“滚出去。”

范之玉非但没滚，反而笑嘻嘻地凑近：“陛下，臣是来报北疆捷报的！不过看来……臣来得不是时候？”

他促狭地看向宋千昭，“想起当年还跟娘娘您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哎，您可骗得臣好苦！”

玄殊懒得跟他废话，言简意赅：“再聒噪，明日就去皇陵监工。”

“陛下您好狠的心！”范之玉立刻窜到宋千昭榻边，故作哀戚，“娘娘！您可得为臣做主啊！”

宋千昭已然清醒，看着这对表兄弟斗嘴，不由失笑。她慢条斯理地撑着身子想坐起来，玄殊立刻伸手小心翼翼地扶住，在她腰後垫好软枕。宋千昭这才看向范之玉，眉眼弯弯：“本宫觉得，陛下这安排甚好。范大人去历练一番，正好收收性子。”

范之玉一听，立刻拱手讨饶：“别别别！臣这就滚，立刻去兵部干活！”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如月端着安胎药进来，抿嘴偷笑：“范大人每回来，都像一阵风似的。”

守在门外的随风听着里头动静，也无奈地笑着摇头。

……

玄殊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宋千昭便在一旁安静地翻阅话本。随风守在门外，却能听见里头帝後间的低语。

“这篇水利策论，你看此处是否过于理想？”玄殊将奏折递过去。

宋千昭接过细看，沉吟片刻：“确实，此地土质疏松，照此方案恐有隐患。不如参照前朝治理清河故道之法……”

玄殊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提笔批注。两人讨论政务，默契如同当年在詹事府议事一般。随风在门外听着，对身边的如月低声感慨：“谁能想到，当年陛下让我们跟着‘宋大人’寻人，如今‘宋大人’竟成了娘娘，还在崇明殿里同陛下共治天下。”

如月俏皮一笑：“这就叫缘分天注定！不过随风，你当年是不是也没看出来？”

随风挠头，坦诚道：“可不是嘛！现在想想，娘娘当年许多细致处确有痕迹，只怪我等眼拙！”

……

是夜，帝後二人于殿内窗前赏雪。宋千昭忽觉腹中胎动明显，不由轻轻“呀”了一声。

玄殊立刻紧张地扶住她：“怎麽了？是不是不适？”

“不妨事，”宋千昭笑着拉过他的手，轻轻覆在自己腹上，“是孩子活动得有力了些，你感受下。”

当掌心感受到那一下下清晰的生命力时，玄殊先是惊愕，随即脸上绽开一种混合着惊奇与无比喜悦的笑容。“这感觉……真是奇妙。”

他小心翼翼地，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怕惊扰了腹中的小家夥。

看着他这般模样，宋千昭心中满是暖意，柔声道：“看来是个有精神的孩子。”

玄殊将她揽入怀中，下颔轻抵她的发顶，满足地叹息：“江山万里，不及此刻人间烟火。千昭，遇见你，是我此生至幸。”

窗外雪落无声，殿内温情脉脉。岁月静好，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