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野倏然擡眸。
“本王是国师,许多话,并未顺着梁励之意。”沈卿尘缓声。“若是未曾猜错,这串项圈原是冲本王而来。恰好鹤雪是王妃,便顺势借她而儆。”
“不必过分忧心,事在人为。”
“既是这般,姐夫也别皱眉了。”江鹤野顿了顿,故作轻飘道。
“并非因此。”沈卿尘望了眼窗外愈下愈大的雨,低声。“你阿姐惧雷,我忧心她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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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烈烈的谣言自江鹤野大大方方地将绣图展示开始,打破了先前统一的口径。
因着这如何瞧都瞧不出是城防图,独独一幅边关图,连是否为凉州都难以分辨。
茶楼里说书先生将此编得天花乱坠,沈卿尘忧心江鹤雪安危,不允她出门,她在府中也未得闲,除了偶尔听听发展,便是分析沈卿尘送来的那张绘图。
她只能看出菱格的走向像极了镇北侯府的布局,可那个复杂的纹样,她丁点也瞧不出。
但不过一日,流言的风向急转直下。
“梁氏旁支血溅朝堂,恳请彻查?”江鹤雪听着雪兰的禀报,秀眉紧蹙。
“是今日朝会上,有人参镇北侯的谣言,看似污蔑的是您,实则是威逼殿下身为国师,王妃却不干净,挑拨社稷……且镇北侯与梁氏均久驻凉州,恐梁氏有反心。”雪兰极少有喘不匀气的匆促之时。“而後梁氏旁支的那位大臣,大哭此所作为寒梁氏忠臣世家之心,指责殿下位高权重,却为细作所迷惑,不孝生母,有愧于国,便撞死在立柱上……”
江鹤雪面色一白,半晌,幽幽:“想借我扳倒昭华,倒舍得下血本。”
但此事注定无法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如沈卿尘所言,细作的造谣只是开头。
忠臣旁支当庭触柱而亡,谣言更似烈火烹油,沸沸扬扬不止息。
太极殿外,上书的官员跪了齐齐两排。
殿内,恒顺帝与沈卿尘相对僵持。
“事至如此,朕再劝你一遍。”恒顺帝语重心长。“昭华,休妻。”
“朕反复同你说过,而今对梁氏动手绝不明智。休了她,你仍是朕一人之下丶得万民信赖的国师。”
沈卿尘长身跪于案前,无论他如何相劝,也只有那一句话:“臣弟不。”
“你意欲如何?”在承仁又一次来报殿外新添官员时,恒顺帝一挥衣袖起身。“可卜了?”
“臣弟愿亲自北上,代梁氏戍边。”沈卿尘低眉,沉声。“捉拿逆贼。”
“胡闹!”一声重重的拍案声,恒顺帝震怒道。“你,上战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皇兄,您属意的储君也并非翎王。”沈卿尘只沉声。“明君不便行之事,臣弟全然愿为您效劳。”
恒顺帝沉沉吐出口气:“朕不舍你犯险。”
“臣弟亦不会舍下王妃。”沈卿尘擡眸,重申,又意有所指道。“春日多雨,凉州大抵又要发水灾了。”
恒顺帝望着他,终是长叹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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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情百变。民间甚至起了赌桌,赌恒安王是否会明哲保身,休妻了事。
但谁都未曾料想,会有人主动为而今被口诛笔伐的一方发声。
江鹤雪是接到消息,驭马赶到城楼下的。
“疏檀!”她气喘着勒停赴华,喊。
城楼下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发现了她,纷纷避让开来。未曾有敢对她动手之人。
卫疏檀立于高耸城楼之上,清瘦苍白,手里握着长竹筒,嗓音哑着:“第三遍。”
“我是朦娘,是先前隐退的修复家,亦是宜恩郡主。今日来此,是就恒安王殿下与王妃之事,浅谈愚见。”
“人人皆知仁姝郡主,和亲异邦,于国有功。可经年仁姝寺雕像破败,大费周章求朦娘来修复的,是恒安王妃。她带了万两白银。”
“那是亲王半年的年俸。若她为细作,试问为何,要将此花销用于修复龙邻的功臣?用于修复——龙邻子民都无谓之事?”
“朦娘并非说她全无私心。但这绝非是细作合情合理的作为。”她病体撑不住多久,轻咳了声,继续。“再聊聊恒安王殿下。”
“经年来身为国师之为,黎民衆生有目共睹。大婚前後几日,舍下王妃奔波民生。莫非仅为着触柱而亡的一位,便要舍下己身多年之感?”
一片寂寥中,不知是谁喝了一声“对”,接二连三,附和声此起彼伏。
“诸位更不妨去想想,挑拨民衆与国师离心,幕後之人,意欲何为?”
“又何必参与那荒谬的打赌,去赌殿下是否会与王妃‘大难临头各自飞’?若人人皆守住本心,不为舆情左右,所谓危难,自迎刃而解。”
长竹筒袅袅回音中,江鹤雪眼瞳潮湿。
而虚虚握着马缰的手被人紧攥住。
江鹤雪回身,与身着朝服自宫中赶来的沈卿尘对上视线。
“不休。”日暮斜阳,青年嗓音掷地有声。
“本王与王妃,生同衾,死同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