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不等任何人阻拦,她一扭身,投入滚滚江水,连声哀嚎都未出,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完了。”长久的沉默里,田榆低声叹息。
沈卿尘侧眸望了他一眼,并未多言,只吩咐:“送王妃回驿馆。”
“等我,至多一个时辰。”言毕,又轻揉了揉她的指尖。“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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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江鹤雪过得浑浑噩噩。
她想了许多许多,想田榆口中被炸毁的数道堤坝,想老妪字字泣血的哀吼,想沈卿尘。
此事比当初梁氏旁支触柱而亡更为棘手。
如她先前所料想的一般,镇北侯与梁氏盘踞凉州多年,凉州百姓对他们或许谈不上多爱戴,但信赖决计比对他们这一行初来乍到的人更深。
正如那老妪的遗言,“要动手,早便动手了”,在广大百姓心中,或许皆是这般认为。
偏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今赈灾,民心向背对他们至关重要,自然不能任由舆情发酵。
可在人生地不熟的凉州,又如何能控制?
江鹤雪头筋作痛得要命,无力地趴在桌案上,拨弄着沈卿尘卜卦常用的几枚龟甲,妄图能寻到些答案。
门扉在此时被轻叩三声,多日未见的青年大步向内,褪去沾染了泥污的外衫,将她整个搂进怀中。
“莫怕,卿卿。”沈卿尘轻拍着她脊背,温声安抚道。“我在。”
“你去何处了?”被他紧紧抱了许久,紊乱如麻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江鹤雪仰脸,问。
“与田知州去瞧了堤坝,应急措施已悉数吩咐下去,明日便可大致稳住灾情。”沈卿尘道,又宽慰。“京都先前生灾情时,我回回都去,虽是引领祭天为多,但心中有分寸,你切莫忧心。”
江鹤雪轻轻点了点头,又问:“这几日,你去了何处?缘何不能知会我?”
沈卿尘手臂微僵,须臾直身,望着她的眼睛,轻声:“怕你忧心。”
江鹤雪一言未发地同他对视,眼眸中水雾蒙蒙。
“镇北侯府。”片刻後,沈卿尘低声解释。
他担忧梁氏与镇北侯合谋,先下手为强,借着侯夫人留下的绣图,去镇北侯府寻了所谓的“证据”。
镇北侯府的东南角是江涛的书房,绣图上所留的“南三东八”是指的地砖,足跟抵着旋转一周,进的了镇北侯府的密室。
镇北侯多项罪证的详尽物证皆藏于此,更有与北玄国君多封往来的书信,是板上钉钉的通敌叛国之罪。
沈卿尘挑拣了最要紧的几样带走,顺着馀下那半句“北八西九”,找到了密室的出口。
但千躲万躲,仍是被侯府的守兵察觉了。
人多势衆,他在城郊兜兜转转了许久,终于悉数灭口,得以安全脱身返回。
原是想亲自回京都交予恒顺帝的。他更擅长与这位皇兄打交道。
可河堤坍塌,他定然比头一回赈灾的江鹤野处事更为熟稔,便转交了,令他快马加鞭赶回京都,亲自送到恒顺帝手中,以确保万无一失。
连带绣图上那句他们看不懂的古北玄语,也托他带回转交了沈初棠。
“至少会定罪。”沈卿尘并不确保恒顺帝是否会派兵支援,只这般宽慰。“待定罪了便可动兵,逆贼伏诛後,便陪你去江州。”
他言语轻巧到像是三五日便能平息。
江鹤雪便也随着他言语勉强地弯弯唇,又问:“可有受伤?”
她这般直直地看着他,沈卿尘也说不出任何谎话,更遑论他说了,她定然也不会信。
“并不防事。”他于是低声,引着她的手解开里衣的系带。“也不疼。”
月白衣料坠地,肌肤赤露,暗红的伤痕斑驳错落,虽浅却多。
江鹤雪取过药膏,在指尖化开,为他细细涂抹。
她素日总碎碎念不停的红唇此番抿成条直线,沈卿尘垂眸望着,心尖紧绷起来。
“琼琼。”他将声音放轻放柔。
江鹤雪“嗯”了声,鼻音明显。
沈卿尘遂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来,拥住。
“药膏……”江鹤雪嘟哝,话音未落,肩上先一沉。
沈卿尘将额头抵在了她肩窝。
“抱歉。”他开口,主动认错的语调难免生涩。“我不该瞒着卿卿。”
江鹤雪勉力憋回去的泪霎时落了。
“你可知我有多担忧?”她回抱住他,闷声抱怨起来,末了委屈道。“我好想你。”
沈卿尘蹭了蹭她肩窝,仰起脸同她对视。
“我也想你。”他耳尖红着,学着先前她所言,低低道。“一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