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打击……真是一个接着一个,不给苑茗脆弱的精神喘息的机会。
钟应祁见苑茗精神萎靡不振,心中生出不忍,这位曾经在裕城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眼中总是闪着自信的光芒,宛如天上明月,此刻却像打霜的茄子蔫了,让人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钟应祁刚要开口说些什麽,苑茗便打断道:“将军这里有糖吃吗?我好久没尝到甜味,都快忘记是什麽味道了。”
苑茗似乎是累极了,声音有气无力,在钟应祁这里讨要糖吃。钟应祁心里一紧,谁能想到大夫之前还说她命不久矣。她刚从鬼门关逃出来,醒来後又被人怀疑,听她的语气,根本是不知道流放地在南边。
钟应祁现在都有想扇自己的冲动了。
“夜深了,铺子都关门歇业了,殿下要不等一夜,等天一亮,我就让人去买糖。”
说完,钟应祁擡头一望,苑茗已经闭上了眼。钟应祁大惊,急忙用手指探苑茗鼻息,好在没有死掉。钟应祁还是不放心,大步出门,准备喊大夫。一只脚刚踏出房间,角落里玩手指的茹兰就投来目光。
钟应祁一惊:“你怎麽在这儿?”
茹兰梗着脖子道:“外面太黑了,我怕有蛇,就一直待在这儿。”
钟应祁无暇顾及茹兰,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茹兰的背景。
钟应祁又走回茹兰面前:“我听人调查,你是沐城神医收养的小女娃,医术怎麽样?”
茹兰弱弱回答:“还好。”
“跟我进来。”
经过茹兰仔细检查,苑茗是睡着了。
钟应祁与茹兰皆是松了一口气。
“殿……她身体怎麽样?”钟应祁问。
茹兰无语道:“我知道她是皇女殿下,不必在我面前遮遮掩掩。”
茹兰十分担忧地拂过苑茗额头:“眉心紧锁,寐不能安,千钧之重压在心间,怕是要噩梦缠身啊。”
如茹兰所言,苑茗果真做了噩梦,但不是梦到什麽魑魅魍魉,而是梦到确确实实发生过的回忆。
天牢内,鼠虫横行,天光只能透过微小的孔洞进入幽暗的牢房。阴暗潮湿之地,雍容华贵的女帝正在歇斯底里地吼骂。
“朕待你不好吗?你为什麽要背叛我!”女帝咬牙切齿,嘴唇甚至渗着血丝。
苑茗眼中闪着泪光,连忙摇头:“母亲,我没有谋反,李全宇提前收到消息,将所有的难民聚集到洪水区,我不能看着那麽多条人命全没了,而且他在皇城肯定有内应,我发出去的信件全都石沉大海,母亲,明察。”
“没用的东西!没有的东西!”淬毒的言语从女帝齿间蹦出,“谋逆之罪,你该千刀万剐;受人胁迫污蔑,你就是无用之辈!朕留着你还有什麽用!你这个废物!”
绣着金丝的龙袍在幽暗的牢房里左右飘动,极其诡异,女帝眼睛充血,似有癫狂之兆。苑茗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帝,她此刻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子。
常年久坐的龙体撑不起她声嘶力竭地发疯,她瘫坐在地上,黑泥污染了她的龙袍,她的发髻也因剧烈地摇晃而散落几缕黑白相间的发丝。
发疯後的虚弱期,女帝语气变得异常冷静:“皇权之路本就坎坷,朕一个女子,为了坐上只有男子可以坐的皇位,朕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一切,朕甚至为了能让这个皇位传给女子,亲手杀了你的亲哥哥,呵呵,朕现在梦里都还能看见那个孩子,他在问朕为什麽杀了他。每夜入梦,他都来。”
女帝眼含泪,双手顺着牢门,慢慢握住苑茗的脖子,声音哽咽:“阿茗,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能够失败的,世人见不得我们失败,朕也见不得,否则那些因朕而死的鬼魂都会来嘲笑朕,笑朕培养了一个废物!”
话落瞬间,女帝双手紧握,被握住咽喉的苑茗,双手本能地掰扯女帝苍白的枯手,母女二人在天牢中做着殊死搏斗,苑茗的手挖破女帝的手,女帝的手掐紧了苑茗的脖颈,生死只在一瞬间。
天牢幽静,仿佛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祈国最尊贵的两位女人,到底谁会胜出。
那是苑茗第一次接近死亡的时刻,痛得刻骨铭心。在梦中又一次体验到至亲带来的死亡痛苦,无疑是最难熬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