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苑姿喊住钟应祁,钟应祁已十分不耐烦,并未停住脚步,也没有回头。
隔着烟雾与热气交织的朦胧灰烬,苑姿喊道:“你是北疆军营的主将,半寸国土也不许让!”
钟应祁低声骂道:“尽说废话!”
苑姿吼完一嗓子,转身就跑,可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救我,殿下。”颂兰声音颤抖,射伤她的箭矢还插在她的肩膀处,半个人都浸在血里,看着触目惊心。
苑姿咬紧牙关,踢开颂兰软弱无力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
泪水混着尘土让颂兰的脸脏兮兮的,她的眼睛瞪得要破裂,死死地望着苑姿的背影,满是绝望。
下人的命,就是如此的卑贱啊。
可颂兰不死心,她不想死在这里,死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还要去享福,她也要做高高在上的贵人,绝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她拼命地挣扎,面目狰狞,痛苦冲击着她的大脑,隐约间,她好像咬掉了嘴唇内壁的一块肉。可即使她拼尽全力,也只是喊出了一声:“皇女殿下。”
那声“皇女殿下”太过悲怆,刚走不远的苑姿竟真止住脚步。她缓缓转头,嘴角微微颤抖,眸子蒙上一层薄雾。几经挣扎,她还是转身不再看向颂兰。
在苑姿转身一瞬,颂兰留下怕是此生最後一滴眼泪,绝望地等待死亡降临。
可下一刻,离开的苑姿又飞快跑向颂兰,停在她面前,满眼怒火,向她狠狠甩了一耳光。颂兰被打得吐出一口鲜血,脑子竟神奇的清醒了一些。
苑姿扯住颂兰没有受伤的手,拉车般,拉着颂兰向东前行,嘴里骂个不停:“贱奴,若是害我折在这里,我必要将你凌迟处死!”
不知是不是姐妹间的心有灵犀,冥冥之中,拖拽颂兰的苑姿不经意间看到火光冲天之地,那里有一个人影也同样地望着她。因为物体的边缘被火焰热浪所软化,失去了清晰的轮廓,连带着那个人影也变得模糊不清。
可苑姿无比确定她是谁——血浓于水,却又恨不得亲自手刃对方。咆哮的火舌阻挡了仇恨地蔓延,她们隔着火海相望。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从此再无退路。
……
华元悠哉悠哉地踏着烧灼的灰土,手中牵着马绳,身後是一大批铁血骑兵,乍一看,仿佛闲庭信步的小公子,带着侍卫们,在欣赏精巧的花园。
华元踩断一具祈国士兵尸体的手指骨,然後停住,笑声爽朗:“这应该就是祈国的钟将军吧,头一次见面,吾从探子那里听过钟将军事迹,是位铁血男儿,吾甚是欣赏。”
钟应祁领兵站在军营废墟上,脸色阴沉。他本以为这次奇袭最多是梁国边防大将的一次试探,目的是为了逼停祈军最近的不断推进。可现在……钟应祁心里没底,莫非是他近来太过冒进,逼得对方国君上阵?他应该还没那麽大本事吧?
等一等,这人应该是梁帝华元吧?世人传,斩虎帝生得高大威猛,行事放浪不羁。而眼前这人,钟应祁上下打量,生得确实魁梧,脸庞轮廓分明,浓眉之下,眼眸深邃,透着几分野性难驯。尤其是这个人人披甲的战场上,他一人玄色长袍,分外显眼。
华元没再说什麽,而是向後一跃,右脚准确无误地踏上马镫,整个身形如同月牙弯刀般流畅。
“祈国的将军,吾知道祈国继承人,也就是你们的皇女待在这片营里,吾既已现身,她哪有藏起来的道理,不妨出来一见,让吾见识见识这站在皇权之上的女子,是何等风范。”
沉默良久,唯有火焰在跳跃舞动。
“看来吾得亲自去请一请这位皇女殿下了。”华元微微俯身,一手轻抚马鬃,另一手则稳握缰绳,看着钟应祁的备战姿态,轻蔑一笑“钟将军莫要不识好歹。”
说完,他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一股戾气,手握长刀,向钟应祁袭来。两方战士紧随其後,乱战开始。
当苑茗赶到时,钟应祁与倒地将士已被梁兵团团围住。钟应祁单膝跪地,战甲上满是斑驳痕迹。他嘴角渗血,额头几缕碎发垂下,面容失去血色,如雪白。
而华元擦拭刀上血渍,玄黑的衣袍之下,只能见他眼角意外泼洒的几滴鲜红血珠,让他更添几分野性。
苑茗甩甩头,长时间与火光共行,她的眼布满璀璨,看人就像星星一样忽明忽暗,可她自信觉得自己看得很清楚。
那种改变她命运的感觉又回来了——灵魂在飘荡,身体也飘飘然,适合见血丶大干一场。
在火焰遮挡下,苑茗亢奋得手都在抖,她听见华元说:“不该和你单挑的,害吾身上多了几个血口子,明明吾有人数优势。”语气很是後悔。
这家夥是谁?苑茗歪着脑袋,踢开一块烧焦的木板,大摇大摆走进衆人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