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崖後他被一客栈老板所救,做了个马夫,之後一直是那家人喂马的家仆。”
说话间,一道你年老缓慢的身影一深一浅的走来,灰白的头发挽着,毛躁又粗糙,粗布薄衣,草鞋露脚。
易环跟着他的背影走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
朝览纡背对着他们,摸黑进屋从桌上拿出个凉窝窝,机械的嚼着,又点了盏枯灯,能较量月光的光线下,易环得以看清眼前人的全貌。
佝偻肮脏,面目全非,年迈残疾,早该死去的人茍延残喘至今,过了几十年这样的日子。
易环简直不敢相信这竟然是朝览纡,记忆中的他骄傲自信,永远弯弯的眉眼里闪烁着星星,上扬的嘴唇总能说出令她欢颜温暖的话,
只一面,易环就知道了朝览纡这些年来的躲避,事出有因,她不怪他。
想要上前的臂弯被人拦下,未提醒道:“易环,将死之人碰了他,他会命不久矣。”
易环沉默半晌,吸了吸鼻子,擡头看着那身影的方向,语气坚定。
“他不会怪我的,我是去拯救他。”
“阿于。”
朝览纡吞咽的动作猛停,绝不可能听错的,熟悉的喊声穿破时间穿破记忆,再一次被他听到,和梦里的想象不同,熟悉又怀念。
“朝览纡。”
易环走到他面前坐下,带着怒气嗔怪道:“好你个朝览纡,一辈子躲这偷闲,明明没死不去找我,马夫当够了吗?喂马洗马快活吗?背信弃义的骗子。”
朝览纡双眼贪婪的看着她,老天眷顾,竟还能再见到每夜孤枕午夜思念的女娘。
她还是很好,只是现在的眼睛很红,鼻子也像是哭过了,虽然穿戴很好,但是精气神很不好,像吊着一口气的孤魂,她变老了,他肯定比她还要老。
“真好,阿环,我竟又见到了你。”
朝览纡熟练的叫出那个称呼,又想到如今自己的老态,躲闪的避开她的对视。
易环一下子涌上无数心疼,情不自禁掉了滴泪,道:“算了,算了。”
“阿于,你为什麽不来找我?若是我知道你没死,我定会抱有期待,会想着每时每刻和你在一起。”
朝览纡苦笑,摊手坦白道:“阿环,掉崖後我瘸了只腿,脸也毁了,我不怕与他对峙被他所杀,只因我面目可悲,身体有疾,不知道如何见你。”
所以宁愿那次是我们此生最後一面。
眼神里流露出的不舍想念做不了假,易环就没了脾气,当下的心软心疼更多。
“阿于,你不来找我,我找你也是一样的。”
朝览纡颤颤巍巍的伸手,指尖相碰间,是真诚的道歉:“阿环,对不起,我人微言轻时你我没能在一起,又因为我自卑我们错过了彼此是我无能。”
“我们不说这些了,”
易环坦白告诉他,多少带了点笃定的听他答案,“如果因为我见了你你会加速死去,你後悔吗?”
“不後悔。那我们一起死。”朝览纡缓缓笑了,平静又认真道:“你死,我殉情。”
相视几秒钟的沉默後,易环突然说:“阿于,能和你同死我很开心。”
“就当我们一起重新的再去活一次。”
易环弯唇,含泪点着头。
朝览纡起身翻找着什麽,未站在门口提醒她:“他在找刀,他想自杀。”
“阿于是陪我一起,我们会一起走。”
钝了的刀被人刚刚磨锐,放在漆黑烂了个角的桌上,易环看着问:“阿于,你恨我吗?”
“我从来不会恨你,我只恨我无能,恨他的强权。”
从来恨的,都是自己的无能。
“你该最恨我,是我间接促使你变成这样。”
朝览纡拍了拍她手背,宽慰道:“阿环,我们谁都不知道我们的结局会是这样,我不会恨你。再说,恨也没有用,逆转不了时间,也挽回不了你和我所经历的一切。”
“我就知道,见你之前我就替你选择了你会用馀生换一个和我见面,我猜对了。”
朝览纡同她露笑,追忆着说:“阿环,你和从前一样了解我。”
从前朝览纡怕易环不爱他,後来朝览纡最怕易环还爱他,就是知道易环不会嫌弃他,一无所有丶毁容残疾的他才胆怯。
“阿环,以後有我的魂魄陪着你,你会变好吗?”
易环笑的娇俏,肯定回答:“当然,我信你。”
“好,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