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再次将这人同前世的沈耘秋混作一谈了。纵使这两人实在是太过不同。
“你笑什麽呢?敢嘲笑本少爷,不想要工钱了?”
这次,宿溪发觉沈耘秋说的竟不是“不想活了”或是“活腻了”,“想死麽”之类,一时有些奇怪。
“笑小少爷你啊,这麽容易脸红,是不是从没跟小姑娘接触过?”
“怎会!”
沈耘秋咬牙切齿,像是气急败坏,
“你可不知道,前两年本少爷那可是青州有名的话本先生丶诗词大师,青州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都传演我的话本和诗册,不知有多少小姑娘寄信来诉说仰慕之情呢!若非本少爷隐瞒身份,只怕如今沈府的门槛早就被踏破了!”
不知为何,听这话,宿溪竟觉心里莫名有些吃味,却仍是装作一副不屑模样:“真的麽?你怕不是骗人的吧!你个从没跟姑娘接触过的小少爷哪里写得出话本子?再说,我可没听说过青州有你这号人物。”
“没听过我,那你总听过耒禾先生吧。”
沈耘秋语调上扬,脸上挂着成竹在胸的笑,像是在等着宿溪惊跃而起,不可置信地反应半晌,然後再大喜过望地说一句:“原来你就是那个名动青州的耒禾先生!”
然而,宿溪却只是呆愣许久,脸上没有半分惊喜,就连诧异都是那麽不易察觉。
“耒禾先生······”
宿溪低声喃喃,记起前世宿家倾覆之後自己匆忙赶回青州,安葬父母後,听说青州有个极其出名的话本先生名唤耒禾,销声匿迹一年有馀,如今却突然出山写了一首诗名为《登云》,
诗只有上下八句,却言简意赅,直言沈氏平昌为人阴毒,坑害妻子,栽赃挚友,造假宿氏银票案宗,只为扶摇直上,借势登云,最後一句“乌棚竖子千年运,帝王圣心不可猜”更是一时间家家传颂,自此,沈平昌派出大批府衙官兵全程搜捕耒禾先生,更是禁了百姓的口,原本还将信将疑的百姓一时间都知道了沈平昌的恶行,无一不唾骂讥讽。
那时,宿溪进沈府後还曾悄悄找酒楼的说书先生寻过这人,可却无一人知晓这耒禾先生的真实身份,更是不知其姓名和住所。
“原来是你······”
沈耘秋终于还是如愿听见了这句话。只是少女不带半分喜色的眸子叫他分外挫败,甚至总觉得那双眼在看着他,却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喂,你这丫头难道没看过耒禾先生的话本麽?没看过话本,诗总听过吧!难不成诗也没听过?”
沈耘秋急于挽回面子一通絮絮叨叨,宿溪却半点入不了耳,只是觉得万分古怪,哪哪都不对劲。
若说沈耘秋真是耒禾先生,作为沈平昌之子,看不惯沈平昌那般虚僞做派作诗讥讽倒也说得通。可今生她回来时分明已是到沈家做丫鬟之日,为何却半点没听说耒禾先生新作的诗传遍青州?为何这一遭回来竟会与前世有这麽多不同之处?还有······
为何那时沈耘秋得知她的真实身份时半点不惊讶,为何他会戴着那只镯子?为何他知晓她那麽多的习惯,对她那样特别?难道······
难道他前世他已经重来一遭了?可若如此,早知前事,他为何不抗争?为何不揭穿沈平昌的阴谋,却只是写首诗来暗讽,甚至眼看着她杀了沈家几人,还心甘情愿替她顶罪?
沈耘秋说了半晌也没人理会,心里正气闷,却见面前坐在床头的少女忽然有些心不在焉地起身跑去偏房,没一会儿又大汗淋漓冲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只镯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镯子,你见过麽?”
“这······”沈耘秋接过镯子仔细瞧了半晌,忽然饶有兴趣似地把玩起来。
“你这丫头从前究竟多有钱?竟还有这等好东西!”
见他一副傻样,宿溪一把夺过镯子,又不死心问:“那你有没有写过一首诗叫登云?最後一句是乌棚竖子千年运,帝王圣心不可猜?”
“没写过,这不是我的诗,不过写的挺好。”
看着沈耘秋分外清明的眼神,宿溪终于萎下来,一屁股坐回床上想着原委,却怎麽也理不清沈耘秋这一世究竟为何会不认得她。
“对了,这轮椅坏了,明日你带本少爷去买个新的,顺便去福玉楼······”
“好。”
心烦意乱得很,宿溪不想再听沈耘秋絮叨,径直绕到屏风後的小榻上盖上被褥躺下,徒留沈耘秋坐在原地不知所措,想不通这小丫头究竟为何这般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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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亥时,月上中天,沈府西苑通向野竹林的荒僻小道上,沈文昭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後脑勺传来的阵阵刺痛却叫他霎时惊醒。
“嘶---”
沈文昭踉踉跄跄站起身,只觉头痛欲裂,一摸後脑勺,似乎还有并未完全凝结的血迹。
饮了太多酒,沈文昭四下张望,发觉自己竟站在小花园尽头的一处野竹林中,四下了无人迹,只有浓浓酒气混着夜风吹拂而来。
可他分明记得自己攒了一肚子气,想要好好教训沈耘秋一番的,难不成是喝了太多酒还没走到西苑就睡着了?
“也罢也罢,反正本少爷大人大量,懒得跟个快死的废人计较。”
沈文昭拍拍脸颊清醒了些,踉跄着走回南苑,可刚一推门,门内鬼鬼祟祟在床边翻找着什麽的女子也同时惊恐转身,二人对上视线,沈文昭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在那女子惊恐万分的眼神中一脚把人踹翻在地,眼中怒火喷薄:“好啊,你这丫鬟胆子大得很,敢来本少爷房里偷东西!如今沈耘秋那小畜生蹬鼻子上脸也就罢了,你算个什麽东西!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