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电话那头的沉默,像北京冬夜凝滞的空气,冰冷而沉重。
周禹捏着手机,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慌乱地跳动着,等待着张宸之的反应。他能清晰地听到那边传来的丶细微的呼吸声,甚至能想象出我此刻可能蹙起的眉头和黯淡下去的眼神。
“……没关系。”
良久,我的声音终于传来,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甚至还有一丝周禹从未展示给周禹的……疏离。
“学习重要,你去吧。”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像钝刀子割在心口,比直接的抱怨更让周禹难受。他宁愿我发脾气,宁愿我埋怨,而不是这样近乎认命的平静。
“张宸之,我……”
他急切地想解释,想道歉,却发现词汇是如此苍白无力。每一次的失约都有正当理由,每一次都关乎他的前途和他在新环境里的挣扎,可这些理由重复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像借口。
“真的没事,”我打断他,语气努力恢复往常的温和,却透着一股强撑的味道,“你好好准备小组讨论,争取下次考好。天气冷,多穿点。”
我又忍不住叮嘱了几句,然後匆匆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周禹慢慢躺在冰凉的墙壁上,眼泪不知何时无声地涌了出来。
她看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金融教材和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窒息。他选择的这条路,真的是对的吗?
为了一个看似“现实”和“安稳”的未来,他正在透支现在的快乐,甚至可能失去生命中最珍贵的人。
那一整个周日,周禹都心不在焉。
学霸小组的讨论他听得囫囵吞枣,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我最後那声疲惫的“没关系”。傍晚,讨论结束,他拒绝了陈洄一起去吃饭的提议,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
他打开手机,无意识的点开和我的聊天界面。
上一次的对话停留在昨天我兴奋地告诉他作业完成了,问他明天想吃什麽。他往上翻,看着那些曾经密集的丶充满分享欲的日常——我发来的画作局部,校园里奇怪的雕塑,吐槽食堂的饭菜;他发去的课程表,抱怨高数太难,分享路边看到的小猫……
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这样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在忙”丶“要开会”丶“要赶图”丶“要复习”丶“累了,先睡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我的视频电话。响了好久,就在他以为我不会接的时候,视频接通了。
怎麽不会接呢?傻。
画面有些晃动,背景是熟悉的画室,但只有我一个人,灯光昏暗。我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看起来有些憔悴,下巴上甚至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小禹?”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疑问。
“张宸之,”周禹看着我的样子,鼻子一酸,“对不起。”
屏幕那头的我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开口就是道歉。我沉默地看着他。
“我知道,我最近……总是爽约,总是说忙,”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我不是故意的。金融系的课真的比我想象的难太多,周围的人都太厉害了,我……我跟得很吃力,我不敢松懈。我怕跟不上,怕被落下,怕辜负了……辜负了我自己的选择。”他终于说出了内心的恐惧和压力。
我只会静静地听着,眼神里的那层疏离慢慢化开,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我知道你难,”我轻声说,“我只是……小禹,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快碰不到你了。”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你的世界离我越来越远,你说的那些东西我听不懂,你的烦恼我没办法帮你解决,甚至连见面都变得那麽奢侈。有时候我看着你的消息,都不知道该怎麽回,怕打扰你,也怕……怕我们之间只剩下‘嗯’丶‘哦’丶‘好的’。”
“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出我的不安。这些话像石头一样砸在周禹心上,沉重却真实。
“不是的……”周禹微微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不是这样的!周禹,我需要你。我需要的不是你能帮我解题,我需要的是你在我身边,听我说这些废话,给我一个拥抱。是我不好,我把自己逼得太紧,我把你推开了……”
“我只有你了。”
他的声音有点模糊了,这段时间所有的压力丶委屈丶迷茫和对我的思念,全都宣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