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花
于是事情发展成两人并肩在连廊上走。
于泊今不敢擡头,只盯着大理石地板数方块。如果十步以内没有踩到地砖线的话,她就先开口,泊今想着,迈过第十一个方框,却抿住了嘴唇。离班级後门只有一个转角了,身侧枝叶和鸟雀在馀光里浮起又落下,这时钟叙却停步。
他的声音低低的,从头顶上跃过来:
“好久没有见面。”
其实见过的。于泊今顿了一下,在心底轻声地反驳。钟叙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很出名。她高一走在路上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在周围人压低的谈话声里听见“钟叙”两个字,馀光瞥见熟悉的影子。但她总是匆匆低了头——像今天这样——按住心里的自问:
风云人物的熟稔是一种特权……也许他不愿意“记得”我呢?
现在,“不记得”本人却这样对她说:“我只好多翻翻看年级模范作文,想你,”他顿了顿,“现在会变成什麽样子?”
“小于老师,”他偏过头来,眼尾含着笑,颊上浮出很淡的一侧酒窝,“受你笔墨赐教这麽久,学生实在没有什麽可以报答。要是最近有什麽题目要问,也许可以……优先考虑考虑我?”
于泊今的脸腾一下热起来。
她强迫自己注视着钟叙,不可以落下风:“让我优先考虑你……这到底算是‘报答’呢,还是请求?”
“是老师好心,”他靠近了半步,乖乖地垂着眼睛,“来可怜我麽。”见泊今下意识地点了头,钟叙笑眯眯地俯身,仰面问她:“以後也是?先考虑我?”
有很淡的橙花香气萦绕开。
日光落在他面上,被睫毛挑起来。泊今于是只想要点头。多年後她每每想起来这一幕,都觉得钟叙漂亮的脸上只写了四个字:请要我吧。
啊,一点也不像小狗。午後历史课结束,班里选物理的走班回来,门外吵吵嚷嚷里逸来一句对钟叙的评价——“小狗一样的性格”,泊今在心里驳回。
模样作得湿漉漉的,眼睛里胜券在握。她想着,把数学试卷折起来放到口袋里,忍住没有立刻回头。
再摸到这张小方块,泊今已和林斐吃过饭从食堂回来。和她并肩走着的时候,手指插进口袋,陡然触碰到纸张,于泊今心里升腾出一种奇异的心虚,嘴上应答慢了一步:
“啊……我也觉得。”
“……”林斐眯起眼睛看她,“我说晚自修前给你讲一下生物试卷——你‘也觉得’什麽?”
泊今把手背在身後,恳切地点头:“我也觉得,实在是很有必要麽。”
林斐没给糊弄过去,哂笑一声,犹待说什麽,共友魏亭羽从後面追上来拍她肩膀:“小林,你表格落寝室桌上了,我给你带过来。”
“谢谢班长。”林斐扫一眼表上内容,妥帖收好,“晚上我们团支书要集合开会,彭老师刚才碰上我,交代了一个比赛通知,能不能麻烦你……?两句话就好啦。”
“当然可以。”魏亭羽是好体贴的知心姐姐,她盈盈笑着答应下来。
注视她走远的背影,林斐突然小声对泊今附耳道:“周昱深你记得吗?”
得。看见好朋友神色,林斐知道不能强求她:“名字对应不上,长相还有点印象吧?好看的,和钟叙站一块儿,一对太阳和月亮。”
猛然又听见这两个字,泊今自以为隐蔽地掩盖住下意识的一抖,反常的热情:
“体育委员是不是?我听见他威胁朋友报运动会项目来着。”
林斐没错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反应。她神色从疑问转向促狭,眼尾盈着笑抿成一对小鈎。暂时放过你哦,她在心里想着,擡头点点魏亭羽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人:“嗯。以後倒可以多多留意了。”
林斐给她讲生物,选择题後两道和遗传最难那个空。于泊今生物不错,只是计算量上来的时候要放掉一点分。她做这几道用的方法稍笨,因此每每爱向林斐求教一些“秒了”的小关窍:“嗯,嗯,我知道了——好聪明!”
泊今把红笔圈起来的典型题例夹进错题簿里,仗着关系好乱用成语:“投桃报李,林老师对我有所图谋吗?”
“得了,”林斐嫌她贫嘴,“你等我回来再说。”她一拎笔和本开会去了,留于泊今独守晚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