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笑了一下,明晃晃的嘲讽,是对着自己的。
“我……不是很理解。”
邢宸语气低沉,他不确定自己这个时候无意中说到什麽话会让南柯更伤心,因此格外小心翼翼。
“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
南柯不知道为什麽又重复了一遍。
她似乎回想到了什麽,脸上出现了莫名被刺痛的细微表情。
邢宸咽了咽口水,将她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不敢冒冒失失出言打扰。
“他们很迷信,如果你平时有所观察,会发现富人,比普通人更为迷信,而越有钱的人,迷信的程度就越离谱。”
南柯轻轻吸了一口气,仰起头又喝了一口啤酒。
邢宸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去给自己也拿了一瓶。
南柯没有阻拦。
邢宸很快回来,打开後用自己手里的跟南柯手里的轻轻碰了一下。
想让她感受到无论如何自己都会陪伴着她的决心。
南柯看向他笑了一下。
“他们夫妻俩很难生育,我是在他们跟我坦白的时候才知道的,在领养我之前,杨睿溪流産了四次。”
她说:“他们太渴望有一个孩子了,不过只想要亲生的。我猜想,在没有遇到我之前,他们身边的人一定出了很多主意。他们也一定考虑了很多的可能性,不过都失败了。杨睿溪不会喜欢一个不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生命,无论是我,还是跟她丈夫有染的其他女人生下来的孩子。”
邢宸抿了下唇,不自觉地又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这故事让他听起来有点儿窒息,有些喘不上气来。
“跟她丈夫有关的新生命,都在她的掌控下没机会来到这个世界,而我跟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没关系,这反倒成了优点。听说我小时候很文静,不哭不闹,而且,能看得出来长得漂亮,这是另外的优点。因为这些,我赢了其他人。”
南柯冷笑一声:“如果我当时有的选,知道故事的结局,宁愿留在福利院,也不会愿意成为他们的孩子。”
邢宸放轻了呼吸:“既然这麽矛盾,他们怎麽会愿意去领养孩子?”
在衆人之中准确地选中南柯,这件事并不稀奇,邢宸甚至想不到不选南柯理由。
南柯道:“还记得我刚才说过他们的特点吗?”
邢宸眨了下眼睛,答道:“迷信?”
南柯了然地笑了:“是,年龄一天天老去,他们为此焦头烂额,後来,经人介绍,他们到香港去找了一位大师,花重金想解决这件事,那位大师跟他们提出建议,说他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无微不至地对他她好,作为一个他们孩子来到这世上的契机。”
邢宸听出了一身冷汗。
南柯的目光投向他,他慌乱地看向别处。
“这其实是个很普遍的说法,不过你没听说过也不足为奇,这个世上,有需求就有市场,就有机会发生。”
她继续开口:“那个大师甚至为他们指明了方位,很快,他们经过层层筛选找到了我所在的福利院,然後根据给出的出生年月把小孩子们划分到了一个具体的范围里,最终选中了我。”
南柯的笑声里没有丁点儿情绪,但她一直在笑。
“他们把这称作缘分,真相揭开的时候,我痛不欲生,但是我名义上的父母却跟我说,这十八年里我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应该知足,更应该对他们怀着感恩戴德的心,干脆利落地滚出他们的生活。”
南柯说:“那一天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存在不过像是一个空无一物的容器,作用是,稳稳立在他们的家庭里面先帮他们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占一个位置,等孩子平安落地,正主归位,我就该滚蛋了。”
她又喝了一口酒。
邢宸不再追问,他什麽都明白了。
在南柯的讲述中,故事还没有结束。
“他们让我签署了一个又一个文件,我不厌其烦,一一照做,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动放弃他们家遗産的各种声明。他们还安排让我出国留学,把自己的行为美化成了‘仁至义尽’,说如果我不接受,就是贪得无厌。”
南柯说:“原本在不知道这些糟心事,不清楚杨睿溪怀孕的时候,他们跟我说过出国的计划,我同意了,那时候感情上也是鬼迷了心窍……”
邢宸垂眸,庆幸南柯并没有又一次提起那个人。
“……但在摊牌之後,我拒绝了出国,他们的态度很强硬,在我看来,完完全全是两个冷漠的陌生人。某个时刻,我突然就死心了。”
南柯笑了一声:“其实他们有些话,虽然不中听,但说的是真的,比如,我确实过得比大多数同龄人好多了,也算是得到了不少。”
“你不要这麽说,这根本是两码事。”
邢宸猜想南柯应该是想到了他。
他们两个人,在没有遇到对方的时候,彼此的生活环境对比下来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南柯耸了下肩,又咽下一口酒。
“总之,我的态度也很强硬。我答应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不会在外对其他人说自己是他们的孩子,跟他们有什麽样的关系,我不会觊觎他们的财産,自此,我们一刀两断。同时希望他们答应,他们也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这些统统保证的情况下,我没有同意出国。”
南柯说:“拗不过,为了封口,他们给我折了现,那就是那笔钱的来历。”
她笑得有点儿凄厉。
“不过那两个孩子没了以後,他们先反悔了,我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