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夫妻俩来做客,鲁小凡带了个海南黄花梨的观音来。鲁小凡说这艺术家是福建莆田的木雕世家,後来又去弗洛伦萨拜了个西方雕塑的师父。
“中不中西不西的。”娄和泰边换鞋边笑着自嘲:“我们俩没这个造诣,带来让沈欢来掌掌眼。她有品味。”
观音个头不大,阖眼端坐在圆润的莲花底座上,禅心寂定,连着盒子塞进沈欢手里。她笑着揣好观音,转身走去一楼书房,把它搁桌上。两滴眼泪掉在木观音的净瓶上,沈欢拿指尖抹掉,揉了揉眼睛,再从书房出去。
李廷惯常地和娄和泰一直在讲集团里的事情,情绪越来越高昂。刚开始四个人说好不喝酒,但氛围上来了,李廷又要沈欢去楼下把那瓶人头马拿来。
他喝了酒就不能吃降压药,会起药物反应,所以沈欢不大赞同,低头吃鱼,不出声。他转头看她一眼,重复一遍,语气里是不容商量了。沈欢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起身去地窖。
李廷喝了酒愈发畅谈,阔论公司的十年丶十五年规划,娄和泰主要是点头仔细地听,偶尔出声发表意见。
出于礼貌,娄和泰主动问起沈欢夏天打算去哪里旅个游,说鲁小凡为去马丘比丘徒步做准备,天天在马路上竞走。
李廷说媒体总是抓着玄陶融汇的用户增长率不放,“增长率增长率,普惠金融最容易搞的就是增长率!”他指着沈欢,上课点名似地,“你来说说。”
她有些走神,脑子转回来,回答说多给福利就能拉新,但烧的是投资人的钱。
“烧的是投资人的钱,”李廷着重划线,“又不是媒体的钱!”李廷接着说哪个投资人要是去听记者嘴里吐出来的东西,他就离住天桥底下不远了。
他说现在重要的是把利差慢慢做上去,储蓄的利率再往下压,放贷的广告投放要更精准,“一个往上提,一个往下按,才有我们的空间。”
他俩又聊一会儿,娄和泰转而问沈欢今天怎麽特别安静,菜也不怎麽动。鲁小凡在拆螃蟹,她说沈欢不爱吃海鲜,这一桌子都是给我们弄的。
李廷摇着郁金香杯,有些失落道只可惜现在信贷资産打包不好卖了,钱回笼太慢转不起来,把我卡死了。
李廷说这套东西搞了十年,越来越难做,早年太把後台的大数据啊风控模型当回事,现在红利期过去,才知道那会儿就该撸起袖子加油干,抢到手里就是好的。
“话不能这样说。”娄和泰摆摆手,“前年那几个暴雷的银行你忘了?”
李廷目光盯着玻璃杯里静静晃荡的酒液,他说我是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地培养,这些年融汇的几个大策略都是你定的方向。
他说你十几年前从华尔街回来,脑子里全是运通啊大通啊那一套,这些国际大行体制早僵化了,成天在风控模型里这边调一度那边拨一下,没有大刀阔斧开拓市场的格局。
娄和泰是是是地点头,“但是老李……”
李廷说孟子羡那小子也是海归,但和你恰恰相反,什麽都干得出来,你看多行不义必自毙,把自己弄进去了,我们都要引以为戒。
娄和泰闷头喝茶。鲁小凡看了沈欢一眼。
提到孟子羡,娄和泰不好评价什麽。李廷记错了,融汇刚做起来那几年,风控这块的几个主管都是孟子羡从美东挖回来的,带队的也是他。孰功孰过,陈年旧事,李廷都算到了娄和泰头上。
李望南不成器,李廷这些年带着娄和泰与孟子羡,两个人都像他的儿子。如今一个与他反目成仇,另一个仍是忠心耿耿地跟在他身边。他似乎想把孟子羡从记忆里抹去,不知道是出于失望还是忌惮。
终于感受到了饭桌上凝滞的氛围,李廷哈哈咧嘴笑,放下筷子,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右手抓住沈欢拿着餐巾的左手。沈欢本能地想把手抽回来。
她忍住了。
晚饭後沈欢陪鲁小凡去花园散步。物业会定期做内庭院的杀虫,但春天到了,飞蚊还是随处可见。鲁小凡凑她耳边问,“老李和前妻那官司打完啦?”
她们的这个太太圈每个礼拜有场读书会,消息灵通。
鲁小凡猜沈欢还不清楚状况呢,仔细嘱咐她,“我听说老李把她手里总公司的股份都买回来了,也不打算给他那个儿子。这是好事哇!”
沈欢不说话。
鲁小凡说:“你加把劲,去公司里担个有实权的位子,做点业绩,说不定过几年就是正经执行董事了。”
沈欢终于被逗笑了。鲁小凡这一套套兵法不知是娄和泰那里听的,还是太太读书会记录的心得。
我还是别给人添乱吧。沈欢说。
鲁小凡问你咋不能出息点,你看他前妻,人在大洋彼岸,还伸手过来吃拿卡要呢。
别这麽讲,常悦晴也算初创班子了,她对公司有自己的想法,不只为私利。沈欢说。
行,我尖牙利嘴,你善解人意。鲁小凡挥开脸上的虫子。
拿得走是人家的本事,沈欢说,落我手上我也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