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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2页）

他把纸摊开，上下扫了眼，说这里好像有个韬光寺，可以去看看，问席宇辉要不要一道。

贝宏和万霖原本都站起来了，听他专门点了席宇辉的名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坐回位子里，一个说想去吃蒸菜，另一个讲约了榕城的朋友喝茶。

去韬光寺的路铺了石子道，并排走两人，李廷和席宇辉在前边，沈欢落在後边。

过条小溪丶跃块石头什麽的，席宇辉会本能地往回顾着沈欢一眼，李廷每次谈生意都顾不及她，一次头都没回过。

李廷单独把席宇辉叫出来，是想听他说说大会上不便说出口的事。这一层沈欢看出来了，席宇辉当然了然于心。但他们两个天南地北地谈话，偏偏没有再提韦斯或是债务的事情。

直到踩上栖月峰的石阶，两个礼佛的清客才一掀面罩，亮出俗人的野心。

栖月峰上大小寺庙云集，韬光寺算不得起眼。国宾馆拿下这片地之後，这里更是清静，天王殿院落正中都不见什麽香火。

沈欢请了香来，看见李廷和席宇辉站着说话，脸上神情严肃。沈欢知道，他们嗓子越轻，事儿越大。眼下沈欢就站在几步开外，仍觉得席宇辉的声音微不可辨。

院中清风卷着桂花落，裹着零星几句，沈欢听到了，有那个名字，孟子羡。在玄陶，这个名字大家能避则避。席宇辉今天又提起，应该也是迫不得已。

席宇辉说美东他不能一个人去，孟子羡不在，那几块硬骨头不好啃。

沈欢看见李廷抱在胸前的手，右手拳头微微收紧，很快又松开。

席宇辉的嗓音仍是稳的，还稍微提高一点。他既然提了，不会无功而返。

他说当年这几家私募债跟着韦斯一起进来，陆陆续续给了四百亿。要说最前期那十个亿是看着老李你的面子给的，後边都是孟子羡拿来的钱。

席宇辉的话或许是事实，但放在今天这个场面说，是仗着形式紧急，逼迫李廷让步。

六年前的沈欢还没能坐到桌上，但她也知道当年大致的经过。

十年前玄陶拿到普惠金融的牌照，打开了市场，急需砸钱铺路。李廷想引入外资，但路演的效果一般。欧美投资人习惯了监管较为成熟的金融市场，对于一片蓝海的东陆抱着谨慎观望的态度。

娄和泰是李廷第一个带回来的帮手，他在那套成熟的金融体系打转很多年，是个踏实的技术派。

孟子羡是李廷的第二把利器，也不知道靠的是什麽手段，硬是地把当年玄陶融汇这个资産还没过亿的小基金带进了摩根士丹利的销售渠道。

有了几大投行的担保，李廷再去国外路演就成了神秘的东方妈祖，外资从开始的几千万美金，滚雪球般越卷越多，直到融汇成为今天这个庞然大物。

席宇辉续道，这几年下来，投资人他一直是在走动的，但有些事情僵在那里，他也很难办。孟子羡不在，美东的渠道长久不了。

在席宇辉手工裁剪的羊绒西装边上，李廷这身藏青色夹克和球鞋显得简朴而不起眼。但席宇辉和他说话时微微佝着背，嘴里吐出每一句话，眼里都在观察李廷的神情。

照理讲席宇辉代表的韦斯资本是玄陶的股权人丶金主，但席宇辉明白，要是玄陶真倒了，韦斯和他都得淹河里。眼下这个节骨眼，只有李廷能把这叶舟撑到对岸。

李廷回答说：“我又不是法官。我让他到里头去踩缝纫机的？”

席宇辉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张了张嘴，似乎打算反驳一句，但还是咽回去。他说老李以前的事情不说，现在有这麽个途径。

他的声音再次低下去，沈欢不能完全听清，大意是孟子羡是美籍，眼下有一个和华盛顿特区那边交换减刑的机会，这事情韦斯一直在跟进，终于有了些进展。

李廷听完，过了一会问：“和我讲这个干什麽？”

李廷脸上不露情绪。他是公司的掌舵人，但他也是她的丈夫，是她的枕边人。二人话谈到这里，沈欢终于回忆起几周前李廷站在马桶前，侧回身想要说句什麽的画面。

他或许料到了这一步。他问起孟子羡，问的不是沈欢心里那点细碎的小心思。李廷穷途末路了，恶灵邪神他也得请回来。

席宇辉说我们能做的不少，比如让玄陶在纽约的法务组把方案做出来，看两边检方的回应条件……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两个男人同时擡起头，看向沈欢。她心口跳了一下，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大约是手捏得太紧，指尖掐断了一根香。

他俩先前聊得投入，没注意到她回来，直到线香落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沈欢脸上没露怯，上前把香递过去。

席宇辉停下话头，看着李廷。李廷把香点燃，慢慢插进香炉，闭上眼睛。钟声自殿内响起，梵音悠远，遮蔽了片刻沉默。

良久，李廷说：“就看我们拜的这尊佛灵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