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与泪痕
月考结束後的第三天,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沈之鹤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窗外的香樟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他望着走廊上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同学,内心却像一潭死水,表面平静,深处却暗流涌动。
顾寒枝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後门走进来,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在旁边的沈之鹤,却发现对方正望着窗外出神。两人自那天放学後分别回家,已经有一周没好好说过话了。月考期间虽然在考场打过照面,但也只是点头示意。
下课後,有个同学得知月考成绩出来时,大家如同疯了一般,纷纷赶到操场黑板的告示贴。只见上面清清楚楚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人群瞬间沸腾。前排女生踮脚指着榜首倒抽冷气:“沈之鹤又第一!这已经是连续第三次了吧?”话音未落,後排男生夸张地捶墙:“顾寒枝居然还是第二!这对‘神仙CP’是要霸榜到毕业吗?”
“让让让让!”几个男生挤到公示栏前,其中一人瞪大眼睛指着名字:“我赌十包辣条,这次肯定有黑马——”话没说完就蔫了,“得,又是这俩MVP,我输得心服口服。”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框:“年级第一第二就像他们的专属座位,雷打不动。”
不知不觉,放学铃声响起时,天空已经飘起了细雨。沈之鹤收拾好书包,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黑色雨伞。他走出教室,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停住了脚步——顾寒枝正倚着栏杆,望着楼下的雨发呆。
“一起走吧。”沈之鹤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顾寒枝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轻轻点头。两人并排走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推开通往天台的铁门时,潮湿的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将两人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天台边缘的积水倒映着阴沉的天空,沈之鹤收起雨伞,靠在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顾寒枝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书包带子。
“这次是我输了。”顾寒枝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不过下次月考,我一定会超过你。”
沈之鹤轻笑一声:“随时奉陪。”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每次考试,我都希望你能赢我。”
顾寒枝猛地擡头,眼中满是疑惑:“为什麽?”
“因为。。。。。。”沈之鹤望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高楼,“只有在考试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记家里那些烦心事。”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阀门,顾寒枝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她咬了咬嘴唇,说:“我也是。每天晚上听着爸爸喝醉後摔东西的声音,我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题,只有沉浸在那些公式和文字里,我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沈之鹤转过身,看着顾寒枝被风吹乱的头发和眼底的疲惫,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他想起自己在家里的处境——面对继母许浣溪虚僞的笑容,还有妹妹许知意时不时的过于关照,他何尝不是在强颜欢笑?
“我继母表面上对我很好,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别人都以为我的继母是一个慈祥的母亲。”沈之鹤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只要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就会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我。她说我是个没人要的野种,说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听到继母的话,我甚至以为是她害死了我的母亲”
顾寒枝的身体微微颤抖,她没想到看似风光的沈之鹤,竟也有如此不堪的一面。“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低声说,“爸爸从那以後就开始酗酒,白天在公司是雷厉风行的顾总,晚上回到家就变成了一个醉鬼。他有时候清醒过来,会抱着我哭,说对不起我和妈妈,但第二天又会变回老样子。”
沈之鹤的瞳孔猛地收缩。原来他们都失去了母亲,都在破碎的家庭中艰难求生。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还在世时,一家三口温馨的画面。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讨厌这样的生活!”顾寒枝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我讨厌每天提心吊胆,讨厌母亲在我初中霸凌的那月去世,讨厌在学校强装镇定,讨厌所有人都觉得我很装!”
“我又何尝不是!”沈之鹤也提高了音量,“我讨厌许浣溪的假惺惺,讨厌父亲把许浣溪接到家中,讨厌许知意的过于热爱,讨厌所有人都觉得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两人的争吵声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却没人在意。顾寒枝气得浑身发抖,沈之鹤也红了眼眶。
“你以为只有你痛苦吗?!”顾寒枝喊道,“你至少还有钱,有优越的生活条件!而我呢?我每天都在担心爸爸会不会把公司搞垮,担心弟弟会不会因为待在这种家庭而身体落下病根,担心下一个生日是不是只是弟弟和保姆陪我过!”
“钱?!”沈之鹤冷笑一声,“你以为钱能买来亲情吗?许浣溪给我买再贵的衣服,送我再好的礼物,都改变不了她恨我的事实!自从父亲娶了那个许浣溪,他从来没有像之前一般对我亲近,现在我在那个家里,就像一个外人,一个摆设!”
争吵越来越激烈,两人把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和愤怒都倾泻了出来。突然,顾寒枝的脚滑了一下,身体向後仰去。沈之鹤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
两人贴得极近,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顾寒枝的眼睛里还含着泪水,沈之鹤的胸口剧烈起伏。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刮过,将顾寒枝的书包吹倒,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一张泛黄的照片飘到沈之鹤脚边。他弯腰捡起,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小顾寒枝,那时的顾寒枝年仅7岁,两人笑得很开心。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给我最爱的寒枝,妈妈永远爱你。-2012年苏婉清”
顾寒枝也看到了照片,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沈之鹤看着照片,又想起自己珍藏在抽屉深处的那张全家福,那时母亲还活着,继母还没有到家门,温馨的三个人。一想到那张全家福,喉咙像是被什麽东西堵住了。
不知怎的,两人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里有苦涩,有释然,也有对命运的无奈。顾寒枝笑得直不起腰,沈之鹤则用手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们。。。。。。这算什麽啊?”顾寒枝边笑边说。
沈之鹤摇摇头:“大概是两个傻子在雨中发神经病吧。”
笑声渐渐平息,两人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物品。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的馀晖透过云层洒在天台上,为他们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暮色如墨,将天台浸染成深浅不一的灰紫色。
顾寒枝背对着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晚风掀起她鬓角几缕碎发,在苍白的脸颊旁轻轻颤动。她低头凝视着运动鞋边缘沾着的半片枯叶,突然弯腰将它捡起,捏在指尖转了个圈,枯叶脆弱的脉络在暮色里泛着半透明的光。
“沈之鹤。”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日多了几分沙哑,却又带着破茧般的清亮。转身时,少女倔强地仰起下巴,月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是揉碎了的星子,“下次月考,我一定会赢你。”
她向前踏出一步,帆布鞋在水泥地上蹭出细微的声响。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又松开,仿佛在积蓄某种力量。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混着楼下学生嬉笑打闹的声音,此刻却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不是因为任何人的期待。”她直视着沈之鹤眼底倒映的月光,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却笑得格外灿烂,“是我想赢。想证明就算在烂泥里打滚,也能摘到属于自己的月亮。”说着,她擡手胡乱抹了把脸,发丝被蹭得凌乱,却意外地显出几分鲜活的生气。
沈之鹤望着空荡荡的天台入口,嘴角不自觉上扬。远处的夕阳,在少女消失的方向勾勒出一片绚烂的光晕。他低头看着脚下那片被顾寒枝捏碎的枯叶,突然觉得,这漆黑的夜晚,好像真的有什麽东西,正在悄然生长。
夕阳渐渐西沉,天空被染成了绚丽的红色。沈之鹤和顾寒枝各自看着眼前的美景。他们知道,虽然家庭的问题依然存在,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找到了彼此的共鸣,也找到了一丝继续前行的勇气。
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或许还会面临无数的困难和挑战,但他们不再是孤独的个体,因为他们已经在这场意外的争吵与和解中,成为了彼此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