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赃(下)
手术室外的消毒水味刺鼻得让人窒息,许知意的高跟鞋在瓷砖地面上发出慌乱的声响。她攥着手机的指尖泛白,屏幕上半小时前收到的“你母亲早産,速来!”短信还在不停闪烁。走进医院三楼的瞬间,白炽灯的强光刺得她眯起眼,却在看清“手术室”三个字时浑身血液凝固——那个总爱穿着真丝睡袍,在花园里修剪玫瑰的优雅母亲,此刻正躺在生死未卜的无影灯下。
“都是你干的好事!”沈峙渊青筋暴起的手狠狠揪住沈之鹤的衣领,昂贵的西装在拉扯中皱成一团。这位商界新贵此刻完全没了往日的沉稳,镜片後的眼睛布满血丝,“她虽然不是你亲生母亲,那也是你的长辈!更是我的妻子!”
沈之鹤被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成拳,指节泛出青白。记忆中,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从未这样失控过——哪怕当年发现他母亲在疗养院病逝,也只是淡淡说了句“之鹤节哀”。此刻的愤怒,到底是出于对许浣溪的真心,还是更在意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
“我知道了。”沈之鹤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锈,他强迫自己松开紧绷的肩膀。在沈家蛰伏的这些年,他早已学会在刀尖上跳舞。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必须等到那个能将沈峙渊彻底扳倒的时机。
手术室的红灯突然熄灭,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戴着蓝色口罩的医生推门而出,防护服上的血迹刺得许知意眼眶发酸。“家属,病人暂时脱离危险。”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神色,“但因为摔下楼梯导致失血过多,胎儿没能保住。”
沈峙渊踉跄着扶住墙壁,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猛地转身,眼底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沈之鹤吞噬:“你满意了?!”空气突然凝固。许浣溪被护士推来的下一秒,他快步走向被推出手术室的许浣溪,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又沙哑,“对不起,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别担心,我们还会再有的。”
许知意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母亲,记忆突然闪回一个月前的深夜。那时她意外撞见母亲偷偷服用药物,药瓶上“米非司酮”的字样,那是打胎药,许知意瞳孔骤缩。此刻医生的话犹在耳边,她却突然想起母亲当时抚摸着小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这枚棋子,该落下了。”
两周後,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渐渐被百合花的香气取代。许浣溪斜倚在枕头上,苍白的指尖优雅地转动着珍珠耳钉,“还在为我孩子的事耿耿于怀?”她忽然轻笑出声,眼尾的细纹里藏着毒蛇般的狡黠,“你以为我真的会蠢到让自己摔下楼梯好嫁祸给沈之鹤?不过是让保姆在台阶上洒了些橄榄油罢了,虽然摔得确实有点疼就是了。”
许知意後退半步,後背抵上冰冷的窗台。窗外的阳光明明那样刺眼,却照不进母亲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可孩子……”
“孩子?”许浣溪嗤笑一声,指甲划过平坦的腹部,“早在一个月前就没了心跳。沈峙渊书房的保险柜里,藏着他全部的财産。”她缓缓起身,病服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只有让沈之鹤彻底失宠,我们才能拿到那些东西。”
病房的门突然被风吹开,窗帘猎猎作响。许知意望着母亲扭曲的笑容,终于明白那些深夜的低语丶刻意营造的温柔假象,都不过是为了这场精心策划的棋局。而她和沈之鹤,都只是棋盘上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
许知意攥紧掌心的输液管,喉间泛起铁锈味。消毒水混着母亲身上的茉莉香扑面而来,她望着那张保养得当的面容,终于问出憋了很久的话:"母亲,您是不是……一直都把我当成一个棋子?"
许浣溪正在修剪指甲的手顿了顿,涂着丹蔻的指尖抚上女儿苍白的脸颊。她的笑容像浸了蜜的刀片:"知意,怎麽可能呢,我把沈之鹤当棋子也不会把你当棋子的。"温热的触感让许知意瞳孔微缩,这双手曾在深夜替她掖过被角,此刻却让她想起毒蛇吐信时的信子。
她垂下眼睑,将眼底翻涌的情绪藏进睫毛阴影里,轻声应道:"我就知道母亲不会。"推门而出的瞬间,走廊冷白的灯光刺破僞装,她望着玻璃窗上映出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输液贴在皮肤上硌得生疼,像极了这些年被当成筹码的滋味。
转角处传来运动鞋踏地的声响,许知意猛地擡头,正对上沈之鹤清冷的眉眼。心跳突然失了节奏,她强装镇定的笑容挂在脸上:"之鹤哥哥,你要看母亲吗?母亲还在病房里,赶快去吧。"
沈之鹤怀里的文件袋和花束随着动作轻晃,他颔首时後颈的碎发扫过衣领,淡漠的声音像冰棱:"谢谢。"看着那抹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後,许知意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炸开时,沈之鹤的手指还在花束的包装纸上摩挲。病房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病床上裹着蓝白条纹被单的女人闻声转头,眼角眉梢堆砌起恰到好处的惊讶。
"你居然会来看我,真是稀奇。"许浣溪苍白的指尖无意识揪紧被角,腕间翡翠镯子撞在床头铁架上,发出清泠声响。她倚着枕头半坐起来,发丝散落在素白枕套上,倒像是幅楚楚动人的水墨画。
沈之鹤将香槟玫瑰重重搁在折叠桌上,金属桌脚与地砖碰撞出刺耳的声响。他拖过陪护椅坐下时,运动鞋碾过地板的纹路,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阿姨,没想到你还是这麽能装。"他扯松领带,露出颈间青筋,"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你的把柄了。"
许浣溪睫毛颤了颤,旋即伸手拢了拢滑落的病号服领口。"你在说什麽,我怎麽听不懂。"她指尖的蔻丹剥落了一小块,在被单上蹭出暗红痕迹。
沈之鹤嗤笑一声,文件袋甩在床头柜上的闷响惊得花瓶里的百合抖了抖。照片哗啦啦散成扇形,画面里穿吊带红裙,浓妆艳抹还抽烟的女人与西装男人在酒店套房拥吻,甚至左边吻一个,右边抱一个。落地窗外霓虹勾勒出暧昧的光晕。"这是你在半岛酒店的精彩演出。"他屈指弹了弹最刺眼的那张,"监控记录丶出入登记,我跟了整整一周才凑齐证据链。"
女人的脸色瞬间褪成青灰,旋即又爆出尖锐的笑声:"呵,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和这些照片?现在科技这麽发达,你觉得老爷是先相信我这个陪他十年的枕边人,还是你这个前妻生下的儿子?"
沈之鹤缓缓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打翻的花瓶。清水在照片上晕开,扭曲了许浣溪脸上的表情。"我知道现在说什麽父亲都不会信。"他俯身时,镜片後的眸光像淬了冰,"但时间会证明一切,等你那些腌臜事一件件浮出水面,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装。"
病房门重重甩上的刹那,心电监护仪发出绵长的嗡鸣。许浣溪盯着天花板的裂缝,突然爆发出癫狂的笑声。她伸手抚摸照片里男人的脸,指甲深深掐进纸面:"沈之鹤,当年能让你妈从世界上消失,现在就能让你也步她的後尘。"窗户上将她扭曲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沈之鹤的指节泛白,消毒水的气味还黏在袖口。医院旋转门在身後闭合时,他仰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五月末的风裹挟着柳絮掠过耳畔,像极了许浣溪虚僞的笑。
"许浣溪,总有一天,父亲会看到你僞装的面具的。"他对着虚空吐出这句话,喉间泛起铁锈味。
风起得更急了,将路边的枯叶卷成漩涡。沈之鹤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私人侦探发来的加密邮件。他点开附件,瞳孔猛地收缩:监控截图里,许浣溪正与陌生男人在地下车库密会,而那段时间正是沈峙渊出差的那段日子。
这场持续十年的猫鼠游戏,终于要进入终局。沈之鹤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录音笔,转身走向停车场。引擎轰鸣划破暮色时,後视镜里的医院大楼逐渐缩小成一个光点,而暗处,许浣溪在私人病房内,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指尖正划过照片上许浣溪密会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