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欧阳澜澜终于忍不住,极轻地笑出声了一下,随即又立刻忍住,但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了一些,“都是谐音梗,无聊。”
“那来个不是谐音梗的!”秦川来了劲,快速翻找,“世界上所有的猪都死光了,打一歌曲名?这个肯定不是谐音梗!”
欧阳澜澜认真思索起来。车厢里摇晃着,窗外是荒凉的山景,车内是嘈杂的人声,但这个小小的猜谜游戏却仿佛划出了一小片奇异的丶短暂脱离现实的空间。
忽然,欧阳澜澜眼睛微微一亮,转过头来看向秦川,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挑战的意味:“至少还有你?”
秦川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猪”都死光了,岂不是“至少还有你”?!
“噗……哈哈哈!”他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真心实意的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对对对!至少还有我!哈哈哈!好聪明啊你!这答案……绝了!”
欧阳澜澜看着他笑得毫无形象的样子,看着他眼角因此泛起的细微皱纹,看着他难得一见的丶毫无阴霾的开怀大笑,一直紧绷的心弦也不知不觉松了下来,嘴角弯起了一个真实的丶轻松的弧度。
一路就靠着这些或幼稚或巧妙的脑筋急转弯,尴尬和紧张的气氛渐渐消融。时间在颠簸和偶尔的笑声中似乎过得快了些。
5丶赵猛
大巴车在弥漫着煤灰味的靠山屯汽车站停下时,已是傍晚。
天色灰蒙蒙的,空气干冷,带着一种工业城镇特有的粗粝感。
出站口,一个穿着旧军大衣丶皮肤黝黑丶身材结实的年轻小夥正举着个歪歪扭扭写着“秦川”字样的纸牌等着。
这就是王洋托关系联系的当地熟人,村主任的儿子,叫赵猛。
“是秦哥吧?王哥跟我打过招呼了!”赵猛嗓门洪亮,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笑容朴实,伸手就跟秦川用力握了握,目光好奇地扫过旁边的欧阳澜澜,“这位是……”
“我同事,欧阳。”秦川简单介绍,“麻烦你了,小赵。”
“嗨,不麻烦!王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叫我猛子就行!”赵猛很是爽快,露出一口白牙,与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热情地想帮欧阳澜澜拿行李,被她婉拒後也不介意,乐呵呵地领着他们走向一辆擦得还算干净的五菱宏光面包车。“咱这地方小,比不上你们大城市,但五脏俱全。走,先送你们去‘悦来客栈’安顿下来,别看名儿起得大,其实就是俺叔开的一家小旅馆,干净暖和就行!然後整点儿地道的,给你们接风洗尘!”
车子在坑洼不平的路上颠簸,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连绵的荒山。
赵猛一边熟练地躲着坑,一边像个尽职的导游般介绍:“富源煤矿…哼,名儿挺好听,其实就是个黑心窑!老板叫胡来福,那可是咱鸭东一霸,手黑心狠,雁过都得拔层毛!早几年,咳,反正出过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都压下去了。”他从後视镜看了秦川一眼,“你们找的那个黄超听说也在那儿干过?”
“是有这麽个信儿,好些年联系不上了,家里老人惦记,让我们顺路来看看。”秦川谨慎地回答,身体随着车子摇晃。
“矿上那帮人的嘴,比河里的王八壳还硬!问啥都是不知道丶不清楚。”赵猛撇撇嘴,“胡来福养的那群打手,更不是东西,跟黑社会似的,生面孔凑近了都盘问半天。不过你们也别太怵,”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小自豪,“我好赖在镇上混了这麽多年,三教九流都认识几个。我有个远房表弟,以前也在矿上干过,如果实在没打听着,回头看能不能悄摸儿帮你们再去问问他。但话说前头,真得加一万个小心,那地方邪乎得很。”
欧阳澜澜看着窗外掠过的低矮砖房丶路边堆积如山的煤矸石丶以及零星走过的丶脸上带着疲惫与煤灰痕迹的矿工,心情愈发沉重。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弥漫着一种粗粝和压抑。
小旅馆果然如赵猛所说,简单但干净。放下行李,赵猛便带着他们来到隔壁一家招牌油腻腻丶但人气很旺的小饭馆——“老杨家常菜”。一进门,一股混合着炖菜香气丶油烟和蒜味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
“杨叔!老规矩,给我整几个硬菜!来贵客了!”赵猛熟门熟路地喊道,领着他们在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用袖子擦了擦本就锃亮的塑料桌布。
一个系着围裙丶红光满面的胖老头从厨房探出头:“小猛子来了!好嘞!酸菜白肉血肠汆一锅?新酱的骨架来一盘?锅包肉必须得整一个吧?再拍个黄瓜,拌个拉皮儿解解腻?”
“妥妥的!您看着安排!码儿大点啊!”赵猛笑道,然後转头对秦川和欧阳澜澜说:“杨叔这儿,别的不敢说,味道绝对正宗!比市里大饭店吃得舒坦!”
等菜的功夫,赵猛掰开一次性筷子,磨着上面的毛刺,说:“咱鸭东就这样,靠山吃山,靠煤吃煤。这些年好矿都快挖空了,小矿日子更难,胡来福那种人就更……唉。”他叹了口气,眼神里有点无奈,但转瞬又亮起来,“不过啊,日子再难,饭得吃,酒得喝,乐子得自己找。咱这儿的人,实在,没啥花花肠子,处久了就知道。”
很快,菜端上来了。硕大的不锈钢盆里,酸菜丶白肉丶血肠炖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酱骨架色泽油亮,肉香扑鼻;金黄的锅包肉挂着酸甜的芡汁;家常凉菜清爽可口……
“来来来,动筷动筷!别客气!到了这儿就跟到自个儿家一样!”赵猛热情地招呼,自己先夹了一大块骨头啃起来,吃得满嘴流油,一脸满足。“嗯!还是杨叔整得得劲儿!欧阳妹子,你别瞅着,吃啊!这锅包肉,就得趁热,嘎嘣脆!”
欧阳澜澜原本沉重的心情,在这充满烟火气的氛围和赵猛豪爽热情的感染下,稍稍缓解了一些。她夹起一块锅包肉,小心地咬了一口,外酥里嫩,酸甜适口,确实美味,很久没吃了。
秦川也拿起筷子,看着大快朵颐的赵猛,问道:“猛子,依你看,我们要想打听矿上以前的人,从哪儿入手能稍微稳妥点?”
赵猛放下骨头,擦了擦嘴,压低了点声音:“明着去矿上肯定不行。等我回头先找我表弟唠唠,探探口风。另外啊,矿工们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些老了干不动的,或者伤了回家的,偶尔也会来镇上小馆子喝点闷酒。喝多了,话可能就多点儿,但这事儿急不得,得碰,还得看运气。”
他拿起啤酒瓶给秦川倒上,又给自己满上:“秦哥,欧阳妹子,既然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吃饱喝足,睡个好觉。在鸭东这地界,我赵猛别的大能耐没有,但保证没人敢明着欺负我朋友!打听事儿,咱慢慢来。”
他的话带着一股江湖气的诚恳和仗义,让人不由自主地産生一丝信任感。小饭馆里人声鼎沸,划拳声丶炒菜声丶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而又真实的东北小城画卷,暂时驱散了笼罩在秦川和欧阳澜澜心头的重重雾霾。
6丶初探
第二天一早,赵猛开着面包车,带着秦川和欧阳澜澜直奔富源煤矿。
大的煤堆丶简陋的工棚和高耸的井架。空气中煤粉尘的味道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矿厂门口有个简陋的岗亭,几个穿着脏兮兮保安服丶眼神彪悍的男人蹲在那里抽烟,打量着这辆突兀的面包车。
赵猛停下车,递过去烟,赔着笑脸说明来意,只说想打听个以前在这干过的老乡。
一个领头模样的保安斜着眼打量着车里的秦川和欧阳澜澜,特别是看到欧阳澜澜时,眼神多停留了几秒,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