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缓缓攥紧拳头,将那枚烫手的烟头死死捏在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声音低沉,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寒意,说了句“没什麽,别多想!”
山下传来了人声和嘈杂的脚步声,是附近的村民看到了山火,提着水桶丶拿着工具赶上来救火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风波,在村民们的努力下渐渐被扑灭,只留下冒着青烟的废墟和一片狼藉。村民们议论着这意外的山火,庆幸着没出人命。
秦川和欧阳澜澜谢过村民,推说是不小心引燃了干草。两人看着那一片焦黑,心却比这北方的夜风更冷。
战争,远未结束。而对手的疯狂和残忍,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3丶明牌
回到临州,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无形的压力。山火事件像一道分水岭,将之前所有的试探丶僞装丶暗中较量都烧成了灰烬。黄强既然已经跟到北方,并毫不犹豫地下了杀手,就意味着他不再顾忌暴露,或者说,他有足够的自信即使暴露也能脱身,甚至反过来将他们吞噬。
不能再等了。
第二天下午,外卖站点天台。
这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纸箱和杂物,风很大,吹得人衣服猎猎作响。秦川靠在生锈的铁栏杆上,看着黄强推开通往天台的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黄强看到秦川,似乎并不意外。他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丶没什麽存在感的样子,只是眼神深处,那抹冰冷的丶有恃无恐的意味更加明显。他走到秦川对面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秦川没有迂回,直接撕破了最後一点僞装。他掏出烟盒,点燃一根,吸了一口,然後看着黄强,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别装了。我知道你早就识破我了。”
黄强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没说话。
秦川继续道,声音在风里显得格外清晰:“从你发现欧阳在打听你,到你认出我,再到你捡起我的烟头,跟到北方,放那把火……你一直在陪我做戏,对吧?”
他吐出一口烟,烟雾瞬间被风吹散:“巧了,我也在陪你做戏。”
黄强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却带着一丝嘲弄:“哦?”
“不然,我怎麽能进一步确认,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呢?”秦川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砸过去,“重新认识一下。秦川,前龙都市刑侦支队刑警,四年前‘12。4连环强奸案’专案组组长。”
他擡手指了指城市的远处:“而那位女士,你也认出来了吧,就是当年第四个受害者,你唯一失手丶让她活下来的那个人。”
“我追你到临州,不是为了跟你玩躲猫猫。我是要告诉你,游戏结束了。”秦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你跑不掉。”
天台上风声呼啸。黄强静静地听着,脸上竟然没有丝毫被戳穿的惊慌或愤怒,反而缓缓地丶极其扭曲地咧开嘴,露出一排过于整齐的牙齿,发出那种标志性的丶像是漏气风箱般的“哧哧”笑声。
“呵呵……哧哧……”他笑了几声,才停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秦警官,故事讲得不错。很精彩。”
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却如同毒蛇吐信:“可是证据呢?”
“你说了这麽多,推测丶跟踪丶甚至我放火,证据呢?”他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谁看到了?谁证明了?那个烟头?能说明什麽?意外起火,不是很正常吗?”
秦川的心在下沉。黄强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加难缠。这种有恃无恐,源于他对法律程序漏洞的精准把握和对自身隐匿能力的极端自信。
“哦,对了,”黄强像是忽然想起什麽,用下巴随意指了指对面写字楼上巨大的一个广告牌,上面印着某个本地调解节目的广告,“说起故事,我也给你讲一个吧。关于一个……嗯,就叫他‘老娘舅’吧,关于老娘舅的故事。”
他的语气变得平淡,甚至带着一种抽离的丶讲述他人故事般的冷漠:
“老娘舅是个送煤气的,干活可能慢了点,细了点,但一直很认真,也很努力。”
“有个单亲妈妈,脾气爆得很,他很不愿意去他家送煤气,因为她总是嫌他耽误时间,可能是一个人很饥渴吧,每次去送煤气,她都要数落他几句。”
“那一次,他的很深,女人站在门口骂他,骂得很难听。说他笨手笨脚,说他磨磨蹭蹭像个娘们儿,骂他是不是没吃饭,骂了足足十几分钟,左邻右舍都听着。”
黄强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但语气依旧平静得可怕:“那个送煤气的,低着头,一句话没回。他就那麽听着,记着。晚上,他换了一身衣服,戴了顶帽子,去了那个女人家。他知道她一个人住,孩子住校。”
“他手里拿着干活用的胶带,很结实的那种。他力气很大,那女人根本挣不脱。”黄强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丶回味般的愉悦,“完事了,他还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点纪念品。那女人没敢报警,哭着连夜搬走了。後来送煤气的就发现,这事儿挺上瘾的。”
故事讲完了。天台上一片死寂。
秦川的血液几乎要冻结。他听得出来,黄强讲述的,极可能就是他的第一次犯罪!一个未被立案丶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初始受害者!他用这种第三人称的方式,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炫耀地讲出来,就像把一根血淋淋的骨头扔在你面前,告诉你:是我吃的,但你拿我毫无办法。
“怎麽样?秦警官,这个故事?”黄强歪着头,看着秦川瞬间铁青的脸色和绷紧的拳头,笑意更浓,“答案告诉你了,可惜啊,你没有解题过程。很多事,就像这样。我知道,你知道,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向前一步,几乎凑到秦川面前,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充满了致命的威胁:“游戏还没结束。现在,轮到我的回合了。”
“你们查了我这麽多,也该让我好好回报一下了。”他的目光越过秦川,仿佛能看到楼下正在忙碌的欧阳澜澜,“两个人,正好做个伴。”
说完,他不再看秦川,转身,像来时一样,沉默地推开铁门,走下楼梯。那“哧哧”的丶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笑声,隐约从楼梯间传来,久久回荡在秦川耳边,冰冷刺骨。
新的回合了。
最後的遮羞布被彻底撕开。接下来的,不再是阴影里的追踪与反追踪,而是摆在明面上的丶你死我活的较量。
秦川站在天台上,寒风扑面,他却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灼烧。黄强最後那句话,不是一个失败者的狠话,而是一个宣言。他必然在策划着一个更周密丶更恶毒的计划,一个要将他和欧阳澜澜一同拖入地狱的计划。
风暴,就要来了。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