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宁可相信后者。
然而愤怒已经压抑不住,起初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极度压抑的情绪而嘶哑:“送东西的人呢?!”
墨青垂着头,低声道:“回陛下,那人留下东西便迅速离开了,我们的人未能拦住……”
其实他大概知道是谁,却拦不住,国师身边的萧云身手在他之上,而且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拦着也没有必要,以他之力并不能阻止什么。
“废物!”祁楚猛地一挥袖,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叶芍云驻扎敌营不归!
折断信物送还!
这两个关键点叠在一起,几乎瞬间冲垮了祁楚的理智。他无法冷静思考这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只想马上见到人,见到人一切都清楚了。
叶芍云答应这一切结束后会回去的,他信了,就一定要把人平安带回去。
“备马!点齐五千轻骑!随朕出发!”祁楚几乎是吼出了命令,不再顾叶武的阻拦,疾步冲出屋子。
不仅是叶武,副将和随行的近臣们见陛下因为一支簪子就要驱兵前往敌人腹地,也大惊失色,纷纷追去劝阻,“陛下!不可!陛下万金之躯,岂可再亲身犯险!恐有诈啊!”
“正因为有诈,朕才更要去!”祁楚双目赤红,加快了步伐,甩开那些人,“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动他!是谁逼他至此!让开!”
说话间已纵身跃至马上。
墨青知道他如此上火的原因,此刻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劝道:“陛下,这木簪可以修复。”
祁楚当然知道,木簪可以修复,用银渡,用金渡,可是人不能,他已经在努力,还想让他怎么样?总之他不想再退了!
他不顾一切劝阻,披甲执剑,率领五千心急如焚挑选出的精锐轻骑,如同一阵疾风般冲出磐石堡,朝着北方赤鹰部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急怒攻心的祁楚并未察觉,从他冲出堡门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他所选择的路线,他所经过的山谷,都仿佛被精心设计过。
眼看着前方即将没路,叶武勒住马,带着先锋军回头看向祁楚:“陛下,前面没路了。”
祁楚已经见识到了此处地形繁琐,然而却没有退步的意思,望着侧方一个狭窄的洞道就毫无犹豫策马钻进去,墨青几人也只能随行,然而此道狭小,并不能容太多人,很快便与大军走散。
祁楚等人刚走出洞道,身后突然传来巨响,
轰隆隆!!
无数巨石、滚木如同暴雨般轰然落下,直至将来时的路彻底堵住,将这不足百人的队伍团团包围住。
与此同时,两侧山林中突然袭来箭雨。
“有埋伏!保护陛下!”
墨青率先察觉到动向,眼疾手快,挥剑挡住了第一波袭来的剑,紧接着快速指挥防御。
士兵们慌忙举盾抵挡,阵型已然大乱。
祁楚勒住受惊的战马,看着身边寥寥士兵,和后方被被堵塞的退路,一颗心彻底沉入了湖底。
中计了!
是谁?!
这显然是早有预谋,是谁?是赤鹰人,还是……叶芍云。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让他遍体生寒,几乎无法呼吸。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
他环顾四周绝望抵抗的士兵,看着不断缩小的包围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绝望,因为对那个人的担忧和冲动,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祁楚扯了扯嘴角,额角的青筋暴起,笑容难以言喻地苦涩。
而此刻,在远处一个的山坡上,一道白发白衣的身影默然伫立,他没有隐藏踪迹,冷漠地注视着下方山谷中的混乱。
风吹起他的白发,拂过他毫无表情的脸庞。
叶芍云缓缓抬起手,手中握着一枚完好无损的,与祁楚手中一模一样的发簪。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簪身,眼神深处似有暗流涌动,但不一会儿就归为一片死寂。
泱国需要的,是一个不会被私情左右的帝王。哪怕代价是让他失去那双对他炽热的眼睛,或是染上对他刻骨的恨意。
这场围困正是他亲手为他的陛下上的,最残酷的,也是最后一课。
情字害人,但对祁楚来说,害他最深的是他的执念。
既然是执念,那就该除去!
“我不想回去了”
叶芍云收回思绪,回看山谷之中,如雨的箭声已经停歇,埋伏在暗处的百名身着赤鹰服饰的杀手冲入谷底,霎时在人群中掀起一片血光。
祁楚挥剑挡开支射来的弩箭,银甲上不知何时已溅上了几道血污。
不足百人的队伍在突如其来的伏击下损失惨重,剩余的人被压缩在狭窄的谷底,进退两难。
士兵们依托战马和盾牌拼死抵抗,紧紧护着身为帝王的祁楚,然而还是有不断的杀手涌入,这点抵抗太微不足道。
祁楚的心在不断下沉,最初的愤怒和冲动早已被冰冷的现实和越来越多的伤亡浇灭,甚至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在未确定对方目的的情况下,被情绪操控,他甚至有些后悔。
周围的士兵不断被突围,他身上的盔甲和刀刃上也沾染了更多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身边人的,就在他斩杀完一名试图从侧面突袭的蛮兵,顺势抬头望向箭矢最密集的一处山崖时……
一道身影,一道熟悉的,熟悉到绝不可能认错的身影,在崖顶林木的阴影间一闪而过。
白发如雪,玄衣墨染,在风中轻轻飘动,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身形,即使隔得遥远,即使只是惊鸿一瞥,祁楚也无比确信,那人是叶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