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觉得自己似乎被反将了一军,她一面克制自己的呼吸,一面却因为忐忑而心跳加速,不得不向旁边斜过身形,同时试图抽回自己被制住的手,“松手,你抓得我有点痛。”
“姐姐不是想为我安抚伤口么?”少年语声低柔如同乞怜的小狗,可他的尾音却像掺了蜜,缓慢而粘滞地滴落在她耳畔,“我身上还有一处正在红肿热痛,姐姐能不能帮帮我?”
“……哪儿?”楚离懵然从嘴角挤出两个字。
她本能地觉察到某种危险,原已隐退的酸痛感一瞬间像潮水般反扑上岸,然而她一动也没敢动,任由小怜牵着她的手,先是贴在他的胸口,然后渐渐向下挪去。
随着他的动作,楚离掌心摩挲过粗糙的衣料,而少年的五指如同烙铁一般,一丝不苟地熨烫着她的腕间。
她隐约明白了少年的话外之音。
“你在这里坐着,我现在就去给你拿伤药……”楚离强行挣脱他手掌的桎梏,猛然起身。
可她急着离开,一时忘记这张木床还有床檐,这么一站起身,脑袋直直撞上横在上方的那片雕花木板,不由痛得捂住额头,原地倒抽冷气。
“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小怜伸出手臂,两只手一左一右扶住她的腰身,像是要把她托住。
楚离感到腰间过电般一颤,旋即大喝一声,“我好得很!”
她一面小口喘气缓解额前的痛意,一面飞也似的从他的臂膀之间逃离,几乎是扑到柜子前方,却并未急着翻找伤药,只是通过墙边铜镜,尽量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打量他。
眼见少年正向她所在的方向望来,楚离旋即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装模作样地开合柜门来回翻找,口中还念念有词,“我明明记得伤药摆在这的,莫非是我记错了?”
直到她终于平复下来,才取出盛有伤药的小瓷瓶返回床前,毫不留情地一手把小怜拽起,“跟我走。”
少年愣了一愣,“不是得上药么,姐姐要把我带去哪儿?”
楚离不由分说将他拖进连窗户都没有的小黑屋,把药瓶塞进他的掌心,还对他信口胡诌,“这药见不得日光,若是涂药的时候被太阳照到,不但起不到治伤的作用,反而会加剧伤口恶化。”
“是这样么?”少年语声迟疑,似乎并不信她。
“我何时骗过你?”楚离清了清嗓,“你在这里好好上药,我就不打扰你了。”
少年的步伐在黑暗中向她靠近,手指拉住她被树叶裹起的小指轻轻晃动,语气近乎渴求,“姐姐难道不能亲手为我上药么?”
楚离撇开他的手,不为所动,“你都不让我看你手背的伤口,难道还会希望我碰它?”
少年听起来委屈巴巴的,“这里黑乎乎的,我看不到伤口,又怎么给自己上药?”
楚离顺手在半空召出一团白色灵焰,“这样总能看得见了吧。”
柔和的白色焰光映着少年的侧面,他半张脸都陷入阴影中,看起来无端阴郁许多。
楚离撤去他手背上那层用于保护伤口的法术,“你上完药之后,记得要在这里至少停留半个时辰,让伤口把药膏充分吸收,知道了吗?”
小怜闷闷地“哦”了一声,“可这里连计时的东西都没有,我怎么知道半个时辰有多久……”
“你从一开始,默数到一万,肯定够半个时辰。”楚离丢下一句话,转身朝外走,“到那个时候你再出来,我会帮你检查伤口。”
先前受元阳之火烧灼,后来又为小怜渡药,如今楚离独自呆着,眼皮却情不自禁黏在一起,她才意识到身体竟然已是如此疲惫。
将少年支开的这半个时辰,她打算好好睡上一觉。
楚离如释重负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浅浅盖好,眼睛一闭,顺利进入梦乡。
她身在无边无垠的雪野中,又一次看到了那片布满紫霞的天空。
余光之中似有某种亮色正在跳跃,楚离俯下视线时,正见腹部插着一支金色的箭矢,上面还裹挟着同色的火焰。
楚离觉得自己的感官似乎被暂时阻断了,无论是雪野的寒冷,还是火焰的灼热,甚至是身体被箭贯穿的疼痛,她都无法清晰地感知。
她木然注视着金色的火舌在箭身上燃烧,静默平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楚离四处张望,试图寻找箭矢的来处,视野中明明没有半个人影,却回响着男人近乎戏谑的声音。
“我把这样珍贵的东西给了你,你可得好好帮我照顾它呀。”
话音刚落,插在楚离腹部的箭矢骤然爆开,将她的意识连同梦境一并四分五裂。
西斜的日光穿过小窗,在轻曳的床幔间落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是三月才有的清润,全然不似雪野中那般干燥。
她所看到的画面分明是如此宁静平和,却因噩梦的冲击在前,而显得亦真亦幻。
楚离不安地掀开被子,迟疑半晌,才将双手抚上平坦的腹部,不断摩挲、按压,直到掌心所触及衣料的质感与躯体的温度,一点一点拉回她的神智。
她终于能够确定,梦中那些未曾发生,她还是好端端的。
可当楚离起身下床时,却仿佛忽然打开了某种致命的闸门,腹中原本偃息的热力又开始躁动。
曾将她烧得意识模糊的极热从腹部炸裂,涌入她的每一条经脉,使她瞬间吃痛地摔倒在地。
楚离觉得自己好像无助的小兽,正被某种凶猛的怪物按在地上摩擦。
她明明想要爬起来,可是伸出的手连抓握都费力,更谈不上支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