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爹知不知道……晏烛想他爹是知道的。
至于闻肃尘清不清楚,晏烛想闻肃尘就算一开始不清楚,後来也该清楚的。
但他还是那麽听话。
或许在魔气的事被爆出来的时候,闻肃尘就想过这一天了,所以他才会那麽偏执地要晏烛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们和离时闻肃尘还有个亲如爹的师父,但魔气的事暴露时,闻肃尘就知道自己会被抛弃了,到那时闻肃尘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只有血缘建立起来的关系不会被切断。
就像他和娘,无论娘亲发病时有多吓人,他都不会离开娘。
就像他和爹,无论他多讨厌爹,爹多看不上他,他们也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关系。
就像他和舅舅,无论他们多久没联系,舅舅看见他,还是会笑呵呵地问他过得怎麽样。
就像他和晏之桃,就算他们之前没有任何交集,三两天的时间,晏之桃就会亲近待他,和他撒娇哄他开心。
晏烛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能被这样简化,闻肃尘那麽聪明,他肯定也知道,
但他那时候或许就像溺水的人,什麽也考虑不上,只想自救,所以拼了命地抓着他这根浮木。
如果他愿意留下孩子,那闻肃尘就有了血脉牵引的亲人。
有了孩子,他也会被绑在闻肃尘身边。
就像他娘那样。
这个想法的确恶心。
晏烛不知道闻肃尘是不是这麽想的,但他猜闻肃尘或多或少是有这样的念头的。
但此时他却说不出责怪的话。
绝望的人做出了偏执的事是很常见的事,而他作为闻肃尘最亲近的人,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晏烛看着手里的和离书,仿佛看见了闻肃尘的决心。
就像祁然音说的,离开了明心宗,又和邪魔扯上关系,他以後在修真界或许还是有地位,但肯定不如从前了。
但两人分开了,他还是明心宗掌门的儿子,如果闻天仞愿意说两句,说不定他到时候还会被人夸奖离得好,不与邪魔外道同流合污,他甚至还会被同情,说所嫁非人,太可怜了。
明明之前那麽偏执地想留下他,为什麽忽然变了?
因为他吗?他那天是不是该对闻肃尘凶一点?
“什麽时候开始?”晏烛问道。
祁然音愣了一下:“什麽?”
晏烛道:“闻天仞想逐他出师门,绝对不会私下处理,肯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作秀,这个秀什麽时候开始?”
听他这笃定的语气,祁然音都笑了:“你还真了解他……估计过一会就开始了,仙尊让我别跟你说,但我感觉不说你可能要生气,那二选一我肯定站你。”
晏烛闻言也笑了:“还是你好。”他说着,把手中的和离书几下撕碎,召来寄灵人偶,“去烧了。”
祁然音挑眉:“想好了?你要是过去,说不定也会被打成邪魔外道。”
“无所谓。”晏烛道,“对他来说明心宗是他的家,闻天仞是他爹,我不是。”
小时候葳蕤峰是他和晏追云的家,後来晏追云去世,他把葳蕤峰的宫殿拆了,搬到了焚雪峰,那之後,焚雪峰就是他跟闻肃尘的家。
至于明心宗和闻天仞,他不在乎。
祁然音一听他这话,也有点兴奋:“那我跟你一起去。”
晏烛摇头:“去帮我做一件事。”他说着拿了一块腰牌递给祁然音,又凑到祁然音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祁然音闻言表情都扭曲了:“这也太缺德了。”
“这事我说了算,快去。”晏烛踢了他一脚,确定祁然音出发了,便急匆匆往明心殿赶。
晏烛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在那等着了。
他第一次发现明心殿居然这麽大,大到可以容纳下这麽多的人。
大到跪在中间的闻肃尘看上去小小的,好像一只蝼蚁。
他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些穿着各门各派衣服丶看不清脸和表情的人就密密麻麻地围成一个圈,将他紧紧地包围住,好像他是一个等待行刑的犯人。
而刽子手就站在大殿的正上方,晏烛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但他已经能猜到对方脸上必然是沉痛的,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没人在意闻肃尘是否真的有罪。
他们只想把他拖下泥沼。
想把他从保护伞下赶出去。
想让他这把保护伞早点离开明心宗。
但晏烛在意。
闻肃尘保护了他那麽多次,这次该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