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昙樾也没有回复他的任何信息了。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中闪过,便如同藤蔓一般疯狂生长。华誉逢越想越担心,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试图回忆最后一次和涟昙樾聊天时的情景,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拿起手机,又一次拨打了涟昙樾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那熟悉的无人接听的提示音,这让他更加烦躁不安。
华誉逢坐回沙发,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是不想理自己还是没看到?
一片死寂的白色世界。皑皑白雪沉甸甸地覆盖在涟昙樾身上,似一座无形的巨山,压得他丝毫动弹不了。
此前,他满心欢喜地在这片雪山上尽情滑雪,享受着风在耳边呼啸、雪花在脸颊飞溅的畅快。然而,命运却在此刻陡然转折,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瞬间将他吞噬掩埋在这无尽的雪下。
此刻,寒冷如影随形,他的睫毛上早已凝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每一次微弱的眨眼,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
人们总说,人在临死前会经历走马灯,过往的种种记忆会如电影般在眼前一一闪过。此时,涟昙樾的意识渐渐模糊,那些被尘封已久的往事,开始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记忆里,从托儿所到寄宿学校,他像枚被反复盖章的旧邮票,贴着父亲迁徙的路线,却永远寄不到家。
“儿子,你自己乖乖呆一会儿,好吧?爸爸有个特别重要的电话进来了。”富商不等他回应,便匆匆转身走向不远处,背对着他接通了电话。
周围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来人往,他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沉默地摆弄着手指。
“儿子,你在那里好好上学,我还要开会就不送你了。”富商站在车门旁,匆匆叮嘱完这句话,便钻进车里,扬尘而去。那飞扬的尘土,模糊了他的背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渐渐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独自对着窗外的星星倾诉心事;习惯了在热闹的校园里,默默地穿梭在人群中,如同一个透明人。
澳洲画家的明信片散发松节油味,画面满是当地壮美风光。富商新婚请帖奢华至极,烫金封面书法邀请词,尽显阔绰。
众生人生火火,却唯独没有他的位置。
日记本里的鸟群总在坠落,他顿悟——两人的婚姻早就是场交易。画家借富商资本办展,富商靠画家光环镀金,爱不过是利益天平上的砝码。
当晚他烧毁所有作品,画室被火舌吞噬。他背着褪色画架浪迹天涯,用硬币买面包,用画笔丈量他们金钱圈不住的地平线。?
“流动”是他对抗禁锢的方式,他也拒绝任何长期承诺。
涟昙樾眨了下眼睛,那细微动作带起睫毛上冰片的轻颤。
现在死在这,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神要带走他了。
涟昙樾这般想着,意识愈发迷离。
那些曾刻意追逐的自由洒脱,那些漂泊中邂逅又错过的人与风景,此刻都如虚幻泡影。
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消逝,生命好像也随之变得轻飘飘的,过往种种未完成的心愿、未说出口的话,都被这茫茫白雪悄然掩埋。
他感觉自己正慢慢沉入无尽黑暗,没有挣扎,没有不甘,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终于能摆脱所有束缚,永远地“流动”在这片虚无之中。
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穿透厚重的积雪传入他耳中。起初,那声音很微弱,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渺茫呼唤。
“现在,想看太阳……”
看着露头的太阳,那温暖而明亮的光线,金黄的色泽穿透层层积雪,映照在涟昙樾近乎冻僵的脸上,带来了一丝久违的真实感。
“现在,想看太阳……”
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让他在混沌中猛地清醒了几分。
涟昙樾开始调动全身仅存的力气,尝试挪动被雪掩埋的肢体。每动一下,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积雪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地压制着他,但他咬着牙坚持着。他努力回忆着曾经学过的雪地求生知识,尽量保持均匀的呼吸,避免消耗过多体力,他慢慢地推开身上的积雪,一寸一寸地向上挪动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新鲜空气扑面而来,那凛冽的寒风此刻竟显得无比亲切。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一挣,半个身子探出了雪面。
刺眼的阳光洒在脸上,他眯着眼,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那清新的空气顺着呼吸道涌入肺腑,驱散了萦绕在体内的死亡气息。
涟昙樾伸出手抓住那太阳,他的手在阳光下微微颤抖,指缝间漏下丝丝缕缕的光,仿佛握住了那遥不可及的天体。
“你是…太阳啊。”
当涟昙樾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点滴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有节奏地落下,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在为他重生计时。
他缓缓转动眼珠,打量着周围陌生又略显冰冷的环境,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一切都白得有些晃眼。
脑海中渐渐回想起在雪山上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雪崩时铺天盖地的恐惧、被雪掩埋时的绝望无助,以及最后拼尽全力挣脱死神怀抱的决然,都如同电影片段般一一闪过。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虽然浑身酸痛无力,但每一处的感知都在告诉他——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