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了?”许轶黎大喝。
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昏暗幽深的巷道里。涟昙樾身形摇摇欲坠,双手无力地扶着斑驳陆离的墙壁,赤脚艰难挪动脚步。每一步落下,都似耗尽全身气力。
身后,那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纠缠,令涟昙樾本就紧绷的神经濒临断裂。
涟昙樾眼前一黑,如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倒下,重重摔落在满是积水的地面,溅起大片水花,随后便一动不动,被黑暗彻底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的深渊里隐隐传来模糊的对话,如遥远天际传来的闷雷,断断续续,难以分辨。
“我自己的东西放在哪里,我最熟悉了。要是把护照撕了,那我还怎么走?”
“文优…他是我打晕的,因为他想阻止我。”
“可我没有想伤害他……”
“我也没想伤害你。”
这时,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虽面容模糊难辨,但气势却让人莫名心悸。
许轶黎满心困惑,望着眼前两人,忍不住开口询问:“他是谁?”
“告诉他,我是谁!”那模糊的男人冲着他发问。
“他是…陌生人。”自己给出的回答晦涩难懂。
许轶黎眉头紧锁,他再次追问:“那你又是谁?”
“我是我,他是他。”
这个回答依旧让人摸不着头脑。
巷道依旧被黑暗笼罩,雨滴依旧无休止地落下。
血水正缓缓地在地面蔓延开来。那血水,起初只是一小滩,在雨水的冲击下,不断地扩散、扩散。红色与透明的雨水相互交融,形成一种诡异而又惊悚的色调。
原本就凹凸不平的巷道地面,此刻成了血水流动的通道。它们顺着地势蜿蜒前行,流向各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处缝隙。
许轶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显得坐立难安。他的眼睛时不时看向华誉逢,又迅速移开。
文优注意到了他的局促,走上前去,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喝点水吧。”
许轶黎接过水杯,赶忙说道:“谢谢。”
华誉逢推来一张支票,目光冷峻:“希望你对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
许轶黎的眼睛瞬间瞪大,盯着那张支票,犹豫了一下,瞥见了华誉逢手腕上缠绕着的白色纱布。手腕上纱布的边缘有些许血迹渗透出来,晕染成不规则的形状。
“好好。”他赶忙伸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走了?”
“请。”文优微笑着回应,然后转身为他引路。许轶黎站起身来,如释重负,急忙跟着文优离开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文优便回来了。他走到华誉逢身边,低声汇报:“那小片监控已经清除干净了。”华誉逢微微点头。
涟昙樾缓缓睁开眼睛,意识从混沌的深渊逐渐浮出水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精致的装饰、柔和的灯光,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
涟昙樾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眼神游离且迷茫。
墙壁上挂着的那副撕开的画作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呆呆地望着,思绪被卷入了一个无形的漩涡,头疼欲裂。那些破碎的画面、扭曲的色彩,化作一把把尖锐的针,狠狠地扎进他的脑海。
恍惚间,记忆的碎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
“你确定不署名?还要调这么高的价格?”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解。
“确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这谁会买呢?”对方的语气中满是担忧。
“无所谓。”他的回答简短,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画面一转,他看到一个男子静静地停留在他的画面前,目光专注,随后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幅画。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涟昙樾捂着脑袋,胀痛感愈发强烈,随时都会炸开。这时,他的目光落在另一幅名为《欢乐城》的画上,画面中那些夸张的笑脸、扭曲的建筑,让他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砰”的一声,他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涟昙樾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来,却发现是华誉逢。华誉逢伸手拉住他的手,声音低沉地问道:“你去哪儿?”
涟昙樾怔怔地看着华誉逢,眼神里蒙着浓厚的雾气,让人捉摸不透其中藏着的万千情绪。他缓缓倾身,额头先轻轻抵上对方的锁骨,试探着靠近热源,随后才将脸颊贴上那片温热的胸膛。
“对不起……”三个字轻得像叹息,混着呼吸拂过华誉逢的衬衫,几乎要被布料吸走。
他说不清在道歉什么,是为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为刻意拉开的距离,还是为此刻突然卸下心防的自己。
华誉逢微微一僵,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惊到。但很快,他放松下来,小心翼翼的轻搂住涟昙樾,一手轻轻拍着以做安抚。
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很响,咚、咚、咚,撞在涟昙樾的耳膜上,比任何承诺都要实在。
那声音穿过布料,透过皮肤,顺着血液流进四肢百骸,把那些翻涌的混乱都压了下去。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声音,能让漂泊的灵魂暂时落地。
头顶的老座钟又“滴答”响了一声,指针划过罗马数字的轮廓,留下金属震颤声。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被拉得很长,长到足够让雾气慢慢散掉,让紧绷的肩背渐渐放松,让那句没说出口的“我想你”,悄悄融进彼此交缠的呼吸里。
华誉逢的手还在安抚着。他没问为什么道歉,也没催他说更多,只是用掌心的温度,替他挡住了外面世界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