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月,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摸到刚分了家、得了点东西的兄弟家门前,还能是为了什么?
王安平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想干啥?您说呢?”答案不言而喻。今天大姐夫带来的那些肉和东西,就像扔进饿狗群里的骨头。老宅那些人,尤其是王安山这种从小手脚就不干净、被惯坏的货色,能忍住不伸爪子才怪!不是便宜爷奶和那便宜爹妈指使的,就是他自己起了贼心!
陈秀红看着儿子脸上未消的戾气和冰冷的目光,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深深地、无力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又老了几岁。“唉……作孽啊……时间不早了,你…你也早点歇着吧。”
王安平点点头,看着母亲佝偻着走回屋里的背影,心里堵得难受。他默默走到厨房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狠狠浇在自己脸上,试图浇灭心头的怒火和那挥之不去的惊悸。冰水刺骨,让他打了个激灵,也稍微冷静了些。
回到冰冷的床上,王安平却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乱糟糟的,周瘸子阴冷的眼神、王安山鬼祟的身影、母亲悲凉的神情……各种画面交织碰撞,让他心烦意乱,后怕和愤怒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神经。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随时会吞噬一切。
直到村子里的公鸡开始此起彼伏地打鸣,宣告着黎明的到来,王安平才在极度的疲惫和混乱中,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浅眠。
再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纸照在脸上。王安平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像是被拆过一遍似的酸痛。他打着沉重的哈欠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地穿好衣服。
走到冷冰冰的灶台边,他拿起挂在土墙上、用竹筒自制的简陋牙刷,从里面抠出一点点珍贵的牙膏抹上。又拿起另一个竹筒,从水桶里舀了点冰凉的井水。
“哥!你醒啦?”三妹王安慧像只小麻雀一样蹦跳过来,撅着小嘴,叉着腰,“你今儿咋睡这么死?太阳都晒屁股老高啦!哥,你就是个大懒猪!”虽是埋怨,语气里却带着亲昵。
王安平含糊地“嗯嗯”两声,算是回应。他知道,肯定是弟弟妹妹们看他睡得沉,都懂事地跑到院子里玩,连三岁的小妹都安安静静,没有吵闹。这份无声的体贴,让他心头微暖。
正蹲在大门拐角处刷牙,小妹王安青挺着小肚子,摇摇晃晃地跑到他面前,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撒娇:“大哥,七肉肉……”她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肚肚饿饿。”
王安平含了一大口水,在嘴里“咕噜咕噜”了几下,用力吐掉嘴里的泡沫。“好,吃肉肉,”他伸手揉了揉小妹细软的头发,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等会儿大哥就给你弄肉肉吃。”
“大哥!”二妹王安琴端着一盆他刚用过的洗脸水走出来,闻言连忙阻止,“妈说了,家里那点肉得省着点吃,细水长流!你别老惯着她,自打吃了回肉,她天天早上都念叨要吃肉肉!”她看着小妹,一脸无奈。
“没事!”王安平直起身,用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吃肉嘛!咱家小妹想吃口肉,大哥还能不管够?”他故意说得豪气。
“哥!我也要吃肉肉!”三妹王安慧立刻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王安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去,帮妈烧火去!”说完,他转身准备去挑水。刚把脸浸在冰冷的盆水里,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水,真是透心凉!看来得想法子弄两个暖水瓶回来了,不然这冬天洗脸刷牙真是遭罪。
小妹王安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腿边,仰着小脸,执着地念叨:“大哥,七肉肉……”
王安平看着小妹期待的眼神,心软了下来,温声道:“别急,等一会儿啊。家里水缸快见底了,大哥先去把水挑回来,马上就给你弄肉肉吃,好不好?”
“嗯!”小妹用力地点点头。
二妹王安琴懂事地端起王安平刚用过的脸盆,把水泼到院子角落。
王安平走到门后,拿起靠在墙边的扁担和那对沉甸甸的木水桶,将扁担两头特制的木头钩子挂上桶梁,挑起担子就往外走。
他要去的是村前头那个供全村人吃水的大水塘。村子深处倒是有户人家有口井,但除非大旱,一般没人去麻烦人家。
这年头,塘水清澈见底,没半点污染,喝着比城里加了漂白粉的自来水还放心。
还没走到大水塘跟前,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影挎着个菜篮子迎面走来——正是大伯娘将小翠!
将小翠一看见王安平,那张刻薄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三角眼里射出怨毒的光。
她几步冲到王安平面前,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尖利的嗓门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草狗!你个天打雷劈的畜生!畜生都不如的狗东西!那是你亲堂哥啊!你就下那样的死手?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头上老大一个窟窿!他要是落下个好歹,有个三长两短,老娘跟你没完!我咒你……”
王安平原本就憋着一肚子邪火没处撒,此刻看着这张颠倒黑白、泼妇骂街的脸,听着那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一股戾气直冲头顶!他二话不说,抡起空着的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对着将小翠那张唾沫横飞的脸,狠狠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
将小翠被打得一个趔趄,菜篮子都掉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王安平:“你……你敢打我?你个……”
“打的就是你这张满嘴喷粪的臭嘴!”王安平眼神冰冷,像刀子一样剜着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寒意,“再敢骂一句试试?看老子抽不抽烂你这张破嘴!你儿子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自个儿心里没点逼数?半夜三更摸到我家想当贼,没打死他算他命大!老子最后警告你一次,再让我逮着他敢靠近我家一步,老子就要了他的狗命!不信你试试!”
这话掷地有声,杀气腾腾!
将小翠被王安平那骇人的眼神和语气彻底镇住了,捂着脸,嘴唇哆嗦着,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眼的恐惧和怨毒。
她知道眼前这个“草狗”是真敢下死手的!这年头,打死个半夜摸上门的贼,村里人只会拍手叫好,连民兵队都懒得管!跟几十年后那种束手束脚的情形,完全是两码事!